卷上 第三章(第2/6页)

不过,说起苹果酒来,倒让他好好想了想。他们分到过一两瓶,那可是好苹果酒。但那不是萨塞克斯的苹果酒,有点像德文郡的苹果酒,又更像赫里福德的苹果酒,但是和哪个都不一样——更有劲,更甜,颜色也更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可不行!你要是敢喝上一夸脱[118],它简直能把你的肚肠给刷一遍!

整个小庄园里的人都鬼鬼祟祟地朝树篱走去。克兰普从工棚里伸出他的秃脑袋,然后溜了出来。克兰普太太,一位极为瘦削、衣着不整的黑皮肤女人,正用围裙擦着手,出现在家门口。克兰普家大小不一的四个娃从空猪圈里跑了出来——克兰普打算两周后去小金斯沃西集市上买冬天的猪。艾略特家的孩子们拎着牛奶罐,沿农场的绿色小径慢慢走过来;艾略特太太,一头乱发的大个子女人,从她家的树篱上看过来,她家的树篱在公地上圈了一小块地。小霍格本,那位农夫的儿子,一个已经四十岁的人,身体肥壮,从山毛榉树林里的小径上走了出来,貌似还赶着一头黑色大母猪。就连冈宁都从修剪枝条的地方走开了,拖着步子走到马厩边上。从那里他还是能看到躺在床上的马克,但是从苹果树的缝隙里朝下看,他也能看到玛丽·莱奥尼把苹果酒灌进瓶子里,大个子,脸红红的玛丽·莱奥尼就在那个有水顺着V字形木槽流动的挤牛奶棚里,专心致志的样子。

“她拿管子把苹果酒从桶里抽出来!”克兰普太太朝山上的艾略特太太喊道。“分装起来!”艾略特太太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喊了回来。所有这些人都鬼鬼祟祟地聚拢过来了;孩子们从树篱细小的缝隙里看过去,还互相说着:“分装起来……这准是外国的路数……一根玻璃管……分装起来。”克兰普用木匠的围裙擦着他的秃脑袋,他训了克兰普太太两句,让她记住他有份好活计。不过就连克兰普都沿着小径走到了树篱边上,站得不能再近了——从上头看过去——近得树篱上的棘针都刺透他的薄衬衣扎在汗津津的胸膛上。一个疲惫的面包师刚和他疲惫的马一起从下面的密林里走上来,那群人就赶紧拉住他说,得有人阻止她,得有人去告诉警察。用一根玻璃管把苹果酒灌到瓶子里。还把灌好的苹果酒放到水里去。收税的人去哪了?老实人喝了这样的酒会烂肚肠的!这是在给他们下毒。不用说,要是老爷能说话或能动弹,他肯定会告诉他们原因。应该有人告诉警察……就让她炫耀吧,把苹果酒放在流水里——刚刚装好就冰起来!分装开来!就因为她们的名字后面拖了夫人两个字,还比人品更好的人家多了那么点钱。也没多出多少钱去!估计他们是破败了,把家当都变卖了,就和菲特尔沃思的希格森一样。他也把自己装成上等人!玛丽·莱奥尼也不是个什么夫人。如果能知道真相的话,就算不上是什么夫人了。不是子爵,也不是男爵,就是个从男爵夫人。要是我们都能有自己该有的权利的话……应该叫警察来管管这件事!

一群上等人,骑在亮油油的马上,沿小径骑了上来,皮制的马具响得很动听。他们是真正的上等人。一位优雅的老绅士,瘦得像根木条,脸颊刮得很干净,鹰钩鼻子,白色的唇髭,漂亮的手杖,漂亮的裹腿,骑在爵爷日常出行最喜欢用的马上——一匹枣红色母马。一位高贵的夫人,体形像男孩一样瘦削,像她们现在常做的那样两腿分开跨在马上,虽然过去她们不这样骑,但是时代总会变的。她骑的是伯爵夫人那匹额头一片白的栗色马。那马脾气可不好。那位夫人骑得不错。还有位夫人,头发灰白了,但也很瘦,骑着侧鞍,穿一身古怪的行头——带裙撑的长裙,还有顶三角帽——就是你在昆斯诺顿[119]的新酒馆里看到的那幅画里旧时候拦路抢劫的人戴的那种。她看上去有点老派,可是不用说,那肯定是最新潮的扮相。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老爷的朋友自然有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个男孩,大概十八岁吧,也打着闪亮的裹腿。他们的衣服都光鲜耀眼。那个男孩也骑得不错。看看他用腿夹紧奥兰多的样子——那是车夫头头的马。他们是出来透透气的。老爷的马夫巴不得这些马能在打牧草的季节里出来动动。这些是真正的上等人。

他们拉住了马缰绳,坐在那里看着——就在小径前头一点,下坡到果园的地方。应该有人告诉他们下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有人把白色的粉和糖一起加进苹果酒里。应该告诉那些上等人的……但是你不应该和上等人说话,他们不注意到你就最好了。你可说不清楚,他们总是喜欢抱团,说不定就是提金斯家的朋友。不知道提金斯家是不是真的上等人。最好赶紧走开,不然说不准你会出什么事。你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