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9/10页)
他冲回营房去收拾他的营部办公室。在长长的小屋里,麦基奇尼把那件关于醉鬼和违纪者的小案子拿给了他,他刚伸手接过来,麦基奇尼又拿起了格尔丁和另两个加拿大列兵的案子……格尔丁的案子让提金斯很感兴趣,当麦基奇尼从座位上溜下来,他就坐了上去。一位名叫戴维斯的中士刚刚把这些犯人带进来,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士官。他的来复枪仿佛是他坚实身体的一部分。他严肃地在指挥官的桌子前转过身,踏的步子多得令人吃惊,这好像某种印第安战舞。
提金斯浏览着指控书,这份文件标明是由宪兵司令办公室发出。他读到的指控理由不是格尔丁擅离职守,而是其行为妨害了良好秩序,违反了军事纪律……这份指控书写得非常拙劣;一位身上啤酒味很大的驻防宪兵一等兵,戴着红色帽带,前来做证……这件小事令人不快。格尔丁并没有失踪,所以提金斯得修正他对值得尊敬的人的观点,至少得修正关于这名值得尊敬的、有位母亲的海外领地列兵的。因为格尔丁的确有位母亲,他也的确坐上末班电车到城里见了她,一位脆弱的老夫人。很明显,为了给这个加拿大人添堵,满身酒味的驻防宪兵一等兵推搡了那位母亲。格尔丁抗议了;他说小小地抗议了一下。一等兵对他大叫。另外两个回营地的加拿大人干预了他们之间的冲突,另外两个宪兵也加入进来。宪兵把这些加拿大人叫作该死的应征入伍者,这是加拿大人几乎不能忍受的,他们可是在一九一四年或者一九一五年自愿入伍。宪兵——使了个老把戏——让加拿大人继续说,直到最后一岗的哨音响起后两分钟,随后就以擅离职守为由拘留了他们——还有个理由是他们不尊重他们的红帽带。
提金斯,带着经过慎重斟酌的气愤,首先盘问了一下那个做证的宪兵,然后让他滚了。接着他在指控书上写上“案情已解释清楚”这几个字,叫加拿大人回去准备操练。他明白,这就意味着,和宪兵司令的一场可怕争吵在所难免。宪兵司令是一位浑身散发着波特酒味的老将军,名叫奥哈拉,他热爱他的宪兵,好像他们是他的小羊羔一样。
他回去接管他的队列,阳光下的加拿大兵团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士兵,他和新的加拿大准尉副官一起巡游他的营地。感谢上帝,准尉副官的上级已经指派了他的职位。他写了份报告,说他多么不愿意给他的士兵开讲座,向他们讲解他们战争的起因,因为要么他们是加拿大某所大学的毕业生,因此对战争起因的了解远胜文职领导所能找到的任何一位讲师;要么他们就是混血的米克马克族印第安人、因纽特人、日本人,或者阿拉斯加的俄国人,谁都听不懂讲师的英语……他知道他得重写报告,好让报告在那位拥有报纸的贵族眼里看起来恭敬一点;而那位贵族当时正在力劝本国政府,声称把战争的起因解释给国王陛下所有的臣民是非常必要的。但是他想把胸中的牢骚都发泄一下,不过,那样一来,这篇文章表现出的不恭敬又会让列文很痛苦,列文要是不赶紧结婚就得亲自处理这些报告了。然后,午饭时他坐在总部的桌子边上,就着他们自己买的美味的一九〇六年干香槟,吃着军队里的香肠肉和没有削皮就压碎的土豆泥,外加一块难吃得要命的加拿大奶酪。这天,上校在这里请所有当天第一次上前线的部下吃饭。他们说话的时候偶尔带“h”的音,但是作为代价他们的扁桃体一定比普通人重上一品脱。然而,还有个果阿[39]来的迷人混血年轻少尉,他后来证明自己是英雄般勇敢的人物。他告诉提金斯许多有趣的知识,多是关于在葡萄牙殖民下的印度的深闺制度。
于是,下午一点半,提金斯坐在朔姆堡背上,这匹头颅方正、毛色明亮的栗色马来自策勒附近的普鲁士马场。它几乎是匹纯正的纯种马,它的脚步通常都坚实得简直像餐厅里的桌子,它的腿也同样结实。但是今天,它的腿仿佛是棉花做的。它吃力地拖着腿走过结了霜的地面,喘着粗气;而且,在“德干之马”骑兵团[40]的跳跃练习场上,离鲁昂一英里远,它从未对一个难度很低的跳跃动作如此抗拒,最后忧郁地瘫倒在地。在火红、欢快的阳光下,提金斯感觉如同骑在一头心碎了的骆驼上。另外,早上的疲倦已经慢慢开始显现,提金斯因为放不下〇九摩根的事情而心烦意乱,他不得不应付着这些执念,觉得十分厌倦。
“到底怎么一回事,”他问勤务兵,这名列兵骑在他身边的一匹花斑马上,非常安静,“这匹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它保暖了吗?”他觉得这匹马踉跄的步伐加重了他阴郁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