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7/10页)
于是营部的事情就平息下来了。当考利和他在上校连部办公室里处理教授的转职事务时——其实他在他的大学里只是个研究员——分不清左右的那个人,提金斯注意听着上校就英国国教和东正教的仪式互相融合所发表的激烈言论。上校——他是个真正的上校——坐在他可爱的私人办公室里,那是一间明亮、令人心情愉快的铁皮小屋,墙上贴着深红色的墙纸,桌子上铺着泛紫、又厚又软的台面呢,上面有个高高的玻璃花瓶,从里探出一簇浅色的里维埃拉玫瑰。这是城里爱慕他的年轻志愿救护队女队员送的,因为在他七十多岁的纤弱外表下,实则是一个可爱的人,是一本敞开、刷了金,又包了皮面的圣经百科全书。他正在试图证实他的观点,即英国国教和希腊正教的结合是唯一能拯救文明的方法。整场战争都取决于这一点。同盟国的盟军代表罗马天主教,协约国的联军代表新教和东正教。让他们联合起来。罗马教廷背叛了文明的初衷。为什么梵蒂冈没有发出坚定的声音,抗议对比利时天主教徒的迫害呢?……
提金斯懒洋洋地反对这一理论。我们的梵蒂冈大使到达罗马并抗议比利时对天主教平信徒的屠杀时发现的第一件事情是,俄罗斯人到达奥匈帝国的波兰还不满一天,就在他们的王宫前吊死了十二个罗马天主教的主教。
考利在另一张桌子,忙着和副官谈话。上校以这么几句话结束了神学—政治学的长篇大论,“我很遗憾失去你,提金斯。我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们该怎么办。在你到来之前,我在你接管的小队里从来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
提金斯说:“呃,长官,据我所知,你没有失去我。”
上校说:“噢,是的,我们要失去你了。你下星期就要上前线了。”他补充了一句,“现在,别生我的气,我非常强烈地向老坎皮恩——坎皮恩将军——抗议过,我说我没了你不行。”他边说边搓动着他那纤弱、干瘦、白皙、手背长了汗毛的双手,像在洗手。
提金斯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他感到自己像是攀爬在满是淤泥的陡坡上,双腿沉重,胸膛也吃力地起伏着。他说:“真该死!,我不够健康,我是C3,我本来被要求待在城里的酒店,我闹了半天才到了这里,为了要离营队近一些。”
上校带着某种热切的渴望说:“那你应该向驻防部队抗议,我希望你会这么做,但是我猜你不是那种人。”
提金斯说:“不,长官,我当然不能抗议,虽然这可能是某个文书的笔误。我在前线上撑不过一星期的。”
前线那一大堆烦人的事所带来的那种深切痛苦,准确地说,在他心中还比不上生活在齐颈深的泥地时下肢所要承受的骇人的劳累。另外,当他住院的时候,他全部的装备实际上都从他的背包里消失了——包括西尔维娅的两条床单!——而且他没有钱买新的。他甚至没有行军靴。难以置信的财政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扎下了根。
上校对另一张铺了紫色台面呢的桌子上的那位副官说:“给提金斯上尉看他的出发令,那是从白厅发来的,不是吗?这年头你永远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管它们叫夜间飞驰的箭!”
副官个子很小,真的是位微型绅士,佩着冷溪近卫团的肩章,眉头焦急地紧锁着,把一张四开大小的纸从一沓文件中抽出来,滑过桌布递给提金斯。他的小手看起来快要从手腕脱落,他的太阳穴因为神经痛而颤抖着。他说:“看在老天的分上,去找驻防部队的人抗议,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不能再往自己身上堆更多的工作了。劳伦斯少校和哈尔克特少校把你的小队的全部工作都留给了我们。”
这张奢华的纸,天头压印了皇家纹章的浮雕花纹,通知提金斯在下星期三到他的第六营报到,准备接手第十九师交通运输军官的工作。出发令是从陆军部的G14R办公室发出的。他问副官这个G14R办公室是个什么东西,副官由于神经痛的折磨,只是把手肘撑在桌布上,两手抱着脑袋,痛苦地摇了摇头。
考利准尉副官,带着他律师助理般的神气,说陆军部的G14R办公室负责处理非军方人士对军官工作的要求。副官问为什么非军方人士对军官任命的要求就可以把提金斯上尉转到第十九师去,考利准尉副官猜测是贝臣伯爵的活动造成的。贝臣伯爵,黎凡特[37]的金融家,拥有自己的赛马,在短暂视察了前线的交通线路之后,对军队里的马匹产生了兴趣。他还拥有几家报纸。所以他们叫来了军队的动物运输部门,希望取悦他。毫无疑问,副官注意到一位名叫霍奇基斯或者希契科克的少尉是位兽医。他是通过G14R办公室进入他们视线的。贝臣伯爵个人对霍奇基斯少尉的想法很有兴趣,应他的要求,霍奇基斯少尉要在第四集团军的马匹身上做一下实验——而第十九师就属于这支集团军……“因此,”考利说,“只要你的马还在线路上跑,你就要在他手下工作。如果你上前线的话。”也可能贝臣爵士是提金斯上尉的朋友,所以一并叫他过去;提金斯上尉对马特别在行,这是人所共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