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5/11页)

他十分欣赏法国人,因为他们的效率无与伦比,生活节俭,思维讲究逻辑性,在艺术上取得了令人尊敬的卓越成就,轻视工业系统,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对十八世纪的忠诚。他们能够听命于那些看事情清晰、冷漠、直截了当的人,就算是当他们的奴隶也让人安心,而不是那些浑浑噩噩、两面三刀,眼睛只看到能够绕来绕去、给猪猡的享受水准和能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淫事带来方便的事情……相比为了即将在阿尔及利亚的阳光下进行的残酷而无比漫长的行军而做准备,他宁可几小时坐在营房的长椅上擦一枚徽章。

因为他对外籍军团没有丝毫幻想。你不会被当作英雄对待,而是一条被鞭笞的狗。他知道所有的挑衅[206]、那些残酷、来复枪的沉重、牢房。你会在沙漠里受训六个月,然后被赶上前线,被毫无愧疚地屠杀……被当成外国的炮灰。但对他来说,这些都能换来深深的宁静。他对软弱的生活向来没有需求,现在他受够它了……男孩很健康。由于他们的节约,西尔维娅现在很富有……甚至在那天他还相信,如果除去提金斯的干扰,她会是个好母亲……

自然,他也可能活下来,但在极大的身体折磨之后,存活下来的将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有着光秃秃的、风干的骨架的人,但有一个清晰的头脑。他私下的野心一直是变得像圣人一样,他必须要能摸到沥青而不被玷污[207]。他知道,这种想法表明了他属于人类中多愁善感的一族。他没法不这么做,要么是斯多葛派或伊壁鸠鲁派,要么是后宫里的哈里发[208]或者在沙石里风干的托钵僧,总得在两种中选一种。他的愿望就是成为英国国教的圣人……像他母亲那样,不用修道院、仪式、誓言,也没人会用你的遗骨制造奇迹!外籍军团可能真的给你带来这样的圣洁……这是自哈钦森上校[209]以来每一位英国绅士的渴望。一种神秘主义……

想起那些天真的日子里清澈的阳光——尽管在忧郁和失望中,他的野心丝毫没有减少——在把注意力转回到客厅里的时候,提金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是为了看看用来想出一套说辞对付波特·斯卡索勋爵的时间还剩多少……波特·斯卡索勋爵把椅子搬到西尔维娅身边,几乎要碰到她,前倾着身子诉说他那嫁给了疯子的姐姐的悲惨际遇。提金斯又给了自己点时间,沉浸在自怜自哀的奢侈当中。他认为自己头脑迟钝、沉重,名声全无,又被人如此污蔑,以至于他有时都相信了自己糟糕的名声,因为永远反抗自己人对你的谴责而心中不受伤害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弓着背,顶着风暴太久了,你也会慢慢变驼的……

有一会儿,他的脑子停止了转动,眼睛呆滞地盯着西尔维娅的信,它展开放在桌布上。他的思绪重新集中了起来,交会到这些写得很松散的字句上:“最近九个月,一个女人……”

他迅速地想了一下他已经对波特·斯卡索勋爵说过的话,只说了他知道妻子的信,没说什么时候!还有他同意!啊,原则上!他坐了起来。一个人居然可以被弄得想问题如此缓慢!

他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从苏格兰开出的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和之前的事情……

麦克马斯特有天早上在农舍的早餐桌旁边出现,十分焦虑,他整个人装在一顶布帽子和一套新的灰呢西装里,看上去个子小得过分。他需要五十英镑来付账单,在火车线北边的一个什么地方……北边……贝里克这个名字突然在提金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是个地理位置。西尔维娅在海边上的巴姆伯格(伍勒路口)。他,他自己,在西北方,高沼上。麦克马斯特在他的东北方,就在边境线上,在一处隐蔽的见不到人的景点。麦克马斯特和杜舍门夫人都知道那片乡村,喉咙里咕噜咕噜说着那些可怕的字面上的联系……郡长!麦达!佩特·玛乔里[210]……呸!毫无疑问,麦克马斯特会把这个地方写成文章而挣到一些老实钱,杜舍门夫人会握着他的手……

她已经成为麦克马斯特的情人,至少根据提金斯知道的是这样。在牧师宅邸发生那可怕的一幕场景以后,杜舍门像条疯狗一样暴打他的妻子,麦克马斯特在场……那一切顺理成章,那是一种萨德[211]式的报复。但提金斯更希望他们没有成为情人。现在看起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一整个星期了……或者更久。杜舍门那时候在疯人院里……

根据提金斯知道的那样,他们一天早上起来,乘船在一个什么湖上看日出,在一起度过了愉悦的一天,一起引用“我们站着肩并肩/只能相触的指尖”和其他的加百利·查尔斯·但丁·罗塞蒂的诗歌。毫无疑问,这是为了给他们的罪恶找理由。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把船直接开到了波特·斯卡索一家和布朗利先生的茶桌前。布朗利,那个侄子,刚刚从汽车上下来加入他们的聚会。波特·斯卡索一行在麦克马斯特的旅馆过了夜,背后就是湖。这是那种普通的倒霉事,在那些相隔只有几码的小岛上肯定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