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3/11页)

提金斯没有理睬桌布上的信。从他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到蓝灰色信纸上很大的手写体:“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夫人向波特·斯卡索勋爵和律师学院尊敬的院监们表达她的敬意……”

他好奇西尔维娅从哪里学到这一套说辞的,在他看来这错得离谱。他说:“我已经告诉你我知道这封信了,就像我已经告诉你的一样——我还要补充说,我赞成!——提金斯夫人的所有行为……”

他坚定的蓝眼睛威逼般直视波特·斯卡索勋爵软弱的棕色眼睛,知道他传递出去的是这样的信息:“随便你怎么想,该受谴责的人是你!”

波特·斯卡索勋爵用温柔和善的棕色小眼睛盯着他的脸,然后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深深的痛苦的表情。波特·斯卡索勋爵喊道:“但老天啊!这样的话……”

他又一次看着提金斯。由于一直在低教会派、离婚法案改革和大众体育等等问题上寻找庇护,他的头脑一旦思考起如此沉重的状况,就变成了一片痛苦的海洋。他的眼睛说:“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告诉我你最好朋友的情人,杜舍门夫人,是你自己的情人,而你以这种方式在他们身上发泄你粗鲁的恶意。”

提金斯大力向前倾着,尽可能让他的眼睛显得难以捉摸。他非常慢、非常清晰地说:“提金斯夫人,当然,不知道所有状况。”

波特·斯卡索勋爵整个人向椅子里一靠。

“我不理解!”他说,“我无法理解。我该怎么办?你不希望我根据这封信做出反应?你不能这样!”

提金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处境,说:“你最好跟提金斯夫人谈这件事。我自己之后也会说一下。在此同时,我得说,在我看来提金斯夫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一位女士,戴着厚厚的面纱,每个周五都到这里来,一直待到星期六早上六点……如果你准备好掩饰这件事,你最好在提金斯夫人面前这么做……”

波特·斯卡索勋爵焦虑地转向西尔维娅。

“我当然不能掩饰,”他说,“上帝不允许……但,我亲爱的西尔维娅……我亲爱的提金斯夫人……关于两位如此受尊敬的人!……当然,我们讨论过原则问题。这是一个我总在心里想着的问题:给予离婚的权利……民事离婚,至少……在婚姻双方中一方在疯人院里的情况下。我还给你寄了我们出版的E.S.P.海恩斯[204]的小册子。我知道作为一个罗马天主教徒你有很强的观点……我向你保证,我不支持自由放纵……”

他当时变得十分能说会道:关于这件事他心里十分有数,他的一个姐姐和一个疯子结婚很多年了。他更加绘声绘色地阐述了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痛苦,因为这是他亲眼见过的唯一的一种人世间的痛苦。

西尔维娅长时间地盯着提金斯:他在想如何劝解。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望向波特·斯卡索勋爵,勋爵诚挚地转向她,提金斯然后又看向她。他的意思是:“先听一下波特·斯卡索勋爵说的。我需要点时间思考我的办法!”

他人生中第一次需要时间思考他的办法。

自从西尔维娅告诉他,她给院监们写信告发麦克马斯特和他的女人以后,他潜意识里就在想一件事。自从西尔维娅提醒他,战争爆发前的那天杜舍门夫人在爱丁堡到伦敦的特快火车上躺在他的臂弯里之后,他一反常态地清楚地想起了很多北部乡村的景色,虽然他没法把名字和这些地方一一对应。忘记了名字这件事很不正常,他应该知道从贝里克到约克的山谷一路上的所有地名——但他忘记这件事是很正常的。它并不重要,他宁可不要记得他朋友的风流韵事的每个阶段,更不用说,紧接着发生的那件事情的性质让人自然会忘记之前刚刚发生的事情。杜舍门夫人在一间上锁的走廊车厢里靠在他的肩头啜泣这件事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重要,她是他最好朋友的情人,她刚度过了一个星期左右非常难熬的时光,以和她焦虑的情人之间一场猛烈而紧张的争吵告终。当然,她因为这场争吵而哭泣,颤抖得尤其厉害,因为像他自己一样,杜舍门夫人一直以来都太过分矜持了。也因此,他自己并不喜欢杜舍门夫人,而他也很确定她更不喜欢他。所以,只有他们对麦克马斯特共同的感觉把他们带到了一起。不过,坎皮恩将军不会知道这个……火车刚刚发车的时候,他就像一般人会做的那样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往车厢里看……他不记得名字了……唐克斯特……不!……达林顿,也不是。在达林顿有一个火箭模型,或者它并不是火箭。一个极大的、笨拙的庞然巨物一样的火车头在……在……那个相当阴沉的向北开的火车站……达勒姆……不!……亚伦维克……不……伍勒……老天啊!伍勒!巴姆伯格的交叉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