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6/9页)

“我当然知道。”提金斯说。

“你当然知道,”女孩说,“你什么都知道……你把一切都归进了荒谬的规矩里。你认为父亲不可靠,因为他试图把倾向加于生活。你想做一个英国乡村绅士,从报纸和马展上得来的八卦里抽象出原则。让国家见鬼去吧,你永远不会动一个指头的,除了说我告诉过你会这样了。”

她突然碰了他的手臂。

“别在意我!”她说,“这只是激动的反应。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但有一两分钟并非如此。他自语道,所有女人的螯爪,都藏在天鹅绒里,但它们可以伤人很深,如果它们戳中了你品格缺陷的软肋——即使只是用外面的天鹅绒碰一下。他加了一句:“你妈妈让你做太多事情了。”

她叫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太不可思议了:变得像海葵那样三头六臂的男人!”她说,“是的,这是四个月来我放的第一个假。一天打字六个小时,为了妇女运动要工作四个小时,三个小时的家事和园艺,帮妈妈检查她当天写的内容的笔误三个小时。此外,还担心警察搜查,还有焦虑……可怕的焦虑,你知道。如果妈妈进了监狱……哦,我会发疯的……工作日和周末……”她停下了,说,“我在道歉,真的。”她继续说,“当然,我不该像这样跟你说话。你一个大老爷,用你的数据统计什么的拯救国家……这确实使得你形象有些糟糕,你知道……但幸好你是……哦,一个像我们一样隐藏着弱点的人。我本该害怕这次旅途,我本该非常害怕的,如果我不是为了格尔蒂和警察的事吓得要死的话。而且,如果我不是累得没气儿了,我应该跳下去在车边跑的……我现在也可以……”

“你不行,”提金斯说,“你看不见车。”

他们刚刚驶进一堆浓厚的雾里,好像一记柔软、无处不在的重击击中了他们。它让人盲目,它麻痹了声响,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悲伤的,但它也很愉快,以一种浪漫得非比寻常的方式。他们看不见车灯的微光了,他们也几乎听不到马蹄声。马立刻低头走路。他们同意,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该为迷路负责,在这种境况下这是不可能的。幸运的是,马总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的。它曾经属于一个当地的货郎,一个在这条路上买了禽类再转卖的人……他们相信他们没有责任。在那之后,经历了无法估测的几小时的寂静。雾气渐长,但非常非常地缓慢,更加闪闪发光……在上坡的时候,他们有一两次重新看到了星星和月亮,但它们在雾中模糊不清。第四次时,他们从银色的湖泊中钻出了身,像人鱼从热带海里浮上水面……

提金斯说:“你最好下去,拿着灯,看看能不能找到个里程碑。我宁可自己下去,但是你可能没办法稳住马……”她纵身一跳……

然后他坐着,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像个盖伊·福克斯[169];在微光里,想着完全不会令人不快的事物——打算像温诺普小姐自己一样,过上一个四十八小时整的假期,直到星期二早上!他要花上长长的、奢侈的一整天对付他的数据,晚饭后休息一阵,继续计算半个晚上。星期一要去市镇上卖马,他正好认识那里的一个马贩子。他真是最好的马贩子,全英格兰每一个猎狐的人都认识他!在那种装着鹿角的马棚里,奢侈的长时间的争论,夹杂着马倌的俏皮话慢慢讲价。这么一天你没法过得更好了,小酒吧里的啤酒可能也不错,或者,如果不是这个,就是波尔多红酒……南部乡村小旅馆的波尔多红酒常常很不错,因为没什么人买,所以保存得很好……

星期二这一切会再次结束,他会去多佛见他妻子的女仆……

无论如何,他准备给他自己放个假,像其他人一样,摆脱他的约定,他窄窄的背心……

女孩说:“我上来了!我找到了点东西……”他定定看着她一定会出现的地方。这会让他明白对人眼来说雾的不可穿透性。

她的水獭皮帽子沾着丝丝露珠,丝丝露珠沾在她帽子下面的头发上。她挣扎着爬上来,有些笨拙。她的眼睛闪着欢乐的光芒,微微喘着气,她的脸颊很明亮。她的头发由于被雾气打湿而有些颜色变深,但她在突然出现的月光下散发着金光。

在她还没有完全爬上来的时候,提金斯差点亲吻了她,差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冲动!他吃惊地叫道:

“稳住!”

她说:“嗯,你本可以拉我一把。我发现了,”她继续说,“一块上面写着I.R.D.C.[170]的牌子,然后灯就灭了。我们不在高沼上,因为我们在树篱中间。我就发现这么多……但我知道是什么让我对你这么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