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4/9页)

“恺撒等于德国国王[153]。”提金斯说……

“让你的德国人费心了,”她说,“他们当不了人种学家。他们的文字学糟糕透了!”她补充了一句,“爸爸曾经这么说。”这是她为了掩饰卖弄学问的迹象。

然后,又是寂静!她头上有一条她婶婶借给她的毯子。他身边有一个倒影的轮廓,一个傲慢自大的鼻子直直地伸向低垂的黑色夜幕。要不是她方方的无边女帽,她会呈现出一个曼彻斯特纺织厂工人的轮廓,但无边女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线条,像戴安娜女神的发带。坐在这样一位安静的女士身边,在威尔德茂密树林的黑暗里,没有月光能透下,既兴奋又宜人。马蹄声克洛、克洛地响:一匹好马。车灯照出一个背着大口袋的男人棕红色的剪影,挤到了树篱里,旁边是一条眨着眼的杂种猎狗。

“看门人一定在睡觉!”提金斯自语着,“所有这些南部乡村的看门人都能睡一整晚……然后,为了周末打猎,你得给他们五英镑的小费……”他很确定,对这一点他要坚决表明立场。周末再也不跟西尔维娅去那些“被选中的人”的豪宅了……

他们进入了一片广阔的、深深的低树丛里,女孩突然说:

“我并不是因为古板才跟你的拉丁语过不去,虽然你粗鲁得有些没必要。而且我不困。我很爱这样。”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是句蠢姑娘才说的话。她并不经常说蠢姑娘说的话。他应该冷落她,为她自己好……

他说:“我也很爱这样!”她在看他,她的鼻子从剪影中消失了。他没能忍住。月亮刚好在她头上,不认识的星星围绕着她,夜色温暖。另外,一个很男人的男人也可以偶尔屈尊一下!这是他欠自己的……

她说:“你真好!你本可以暗示这糟糕的旅途把你从非常重要的工作那里拉开了……”

“哦,我可以边驾车边想。”他说。

她说:“哦!”然后说,“我不介意你对我的拉丁语粗鲁的态度是因为我知道我拉丁语比你好多了。叫你引几句奥维德没法不满是错误……那是vastum[154],不是longum[155]……‘Terra tribus scopulis vastum procurrit’[156]……那是alto[157],不是caelo[158]……‘Uvidus ex alto desilientis……’[159]奥维德怎么可能写出‘ex caelo’来呢?‘x’后面的一个‘c’就把你搞得不高兴了。”

提金斯说:“Excogitabo![160]”

“这是彻底的‘狗拉丁’[161]!”她轻蔑地说。

“而且,”提金斯说,“longum比vastum好多了。我讨厌虚伪的形容词,什么‘广阔的’……”

“你这么谦虚的人才会指正奥维德,”她叫起来,“但你还说奥维德和卡图卢斯是仅有的两个可以被称作是诗人的古罗马诗人。那不就是因为他们都是酸溜溜的,会用vastum这样的形容词……‘悲伤的泪水混着亲吻’不是多愁善感还能是什么!”

“必须是,你知道。”提金斯带着不安温柔地说,“‘亲吻掺着悲伤的泪水’……‘Tristibus et lacrimis oscula mixta dabis.’[162]……”

“这样我不如死了算了,”她暴躁地说,“你这样的人死在水沟里我都不会靠近的。就算你的拉丁文是跟德国人学的,你也太差劲了。”

“哦,嗯,我是数学家,”提金斯说,“古典学我不擅长!”

“你确实不擅长。”她刻薄地说。

很久之后,从她的影子那里传来这些话:

“你用‘掺’而不是‘混’来翻译mixta。我也不觉得你是在剑桥学的英语!虽然他们在这方面和在其他方面一样糟糕,爸爸曾经这么说过。”

“你父亲是贝利奥尔学院的,当然了。”提金斯带着剑桥三一学院学者的那种不屑的蔑视。但大部分时间都和贝利奥尔人生活在一起的她把这当成赞许和橄榄枝。

过了一会儿,提金斯观察到那剪影仍然在他和月亮之间,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们几乎朝着正西走了一会儿了。我们本来应该向东南稍稍偏南走的。我猜你一定认识这条路……”

“这条路的每一英寸我都认识,”她说,“这条路我一遍一遍走过的,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妈妈坐在边车里,下一个路口叫祖父的路口。我们还有十一又四分之一英里要走。这条路往回绕是因为萨塞克斯的旧铁矿井。它绕着它们进进出出,好几百个。你知道莱伊镇在十八世纪出口的都是啤酒花、大炮、铁壶和烟囱内壁。圣保罗教堂周围的铁栏杆就是萨塞克斯铁做的。”

“我知道,当然了。”提金斯说,“我也是从铁矿郡来的。为什么你不让我把那女孩放在摩托车边车里带过去,那样会快一点?”

“因为,”她说,“三个星期以前,我在霍格角撞上了一个里程碑,跑到了四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