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3/9页)

声音像一扇门关上了一般消失了。他等着,有意识地等着,好像这是一种工作!有些懊悔,也为了弄出一点声音,他摇晃着装在皮套里的鞭梢。马踏开步子,他得赶紧拉住它:他真是个大傻瓜。你如果晃了鞭子,马当然会走。

他喊道:“你还好吗?”马车可能把她撞倒了。不过,他已经打破了传统。她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我还好。试试另一边……”

他刚才的思绪回来了。他打破了他们的传统,他表达了关心,就像任何其他男人一样……

他自语道:“上帝啊!为什么不放个假呢?为什么不打破所有传统呢?”

他们的为人令人难以捉摸、难以反驳。他认识这个年轻女人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这都不用说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约定,他必须表现出僵硬而冷漠,她则扮出温暖而依恋……但她显然和他一样冷冰冰的,毫无疑问,比他更冷,因为在心底里他肯定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最愚蠢的约定……那就打破所有约定吧,和这个年轻女人之间,更重要的是和他自己之间。就四十八个小时……到他启程去多佛尔那时差不多正好四十八个小时……

而我必须走向那丛林,

独自一人:一个被驱逐的人![147]

边境地区的民谣!就是在离格罗比不足七英里的地方创作的。

月亮在下沉,仲夏夜之后的鸡鸣刚刚过去——多么富有感情!——肯定已经是星期天早上四点半了。他算出来,如果他要赶早上从多佛尔去奥斯坦德的船的话,他必须星期二早上五点十五分从温诺普家走,坐汽车去铁路交会站……多不可思议的穿越田野的铁路线!五个小时走不到四十英里。

那他就有四十八又四分之三个小时!把它们当成度假吧!最重要的是摆脱他自己,一个摆脱他自己的标准,摆脱他和自己定下的约定的假日。摆脱清晰的观察、精确的思考、给他人不准确的地方挑毛病的举动、情感的压抑……摆脱那些让他无法忍受自我的疲倦……他感到他的四肢舒展了,好像它们也放松了一样。

那么,他已经度了六个半小时的假了。他们十点出发的,像任何其他人一样,他很享受这段旅途,尽管让这辆巨大的车保持平衡很困难,女孩不得不坐在后面,手臂搂着另一个女孩,每看到一棵栎树她都要尖叫。

但他——如果他问自己这个问题的话——乘着月光,荒唐的月亮从天上下来给他们做伴,干草的香气,夜莺的鸣啼现在已经变得沙哑了,当然啦——在六月它会改变它的歌声,还有长脚秧鸡、蝙蝠的叫声,他还听见了两次鹭鸶叫。他们经过了玉米垛蓝黑色的阴影、粗壮圆滚的栎树,烘啤酒花的干燥炉看起来一半像教堂塔楼,一半像指路标牌。银灰色的道路,温暖的夜……是仲夏夜让他变成了这样……

我喜爱。

这是一段静默的旅途……[148]

当然,并不是彻底的寂静,但很静!从教区牧师那里回来,他们把那个伦敦阴沟里的小耗子丢在那里,他们很少讲话……教区牧师并不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女孩的叔叔。三个堂姐妹,并不令人讨厌,就像这女孩一样,但没有她有个性……相当好吃的牛肉,非常值得称赞的斯提耳顿干酪和一点威士忌,这证明了教区牧师确实是个男人。这一切都就着烛光。这家里很像个母亲的母亲领着那只小耗子上了几层台阶……女孩们一阵大笑……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小时离开……嗯,这并不重要,他们面前还有整个永恒。好马——这真的是一匹好马!——耸起肩膀开始干活……

他们开口说了几句话,说了说那个伦敦女孩现在应该逃脱了警察的追捕,说了说教区牧师如何可靠,收留了这个女孩。她坐火车一定到不了查令十字街……

那时起,他们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一只蝙蝠盘旋在离他们的车灯很近的地方。“好大的一只蝙蝠啊!”她说,“夜蛾科[149]……”

他说:“你那荒唐的拉丁语命名系统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不是蝙蝠蛾科[150]吗……”

她回答道:“从怀特那里……《塞耳彭自然史》是我读过的唯一一本自然史书……”

“他是最后一个会写作的英国作家。”提金斯说。

“他管丘陵地叫作‘那些雄伟而有趣的山陵’,”她说,“你那可怕的拉丁语发音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法……伊……伊……拿[151]!跟底拿[152]还压上韵了!”

“他说的是‘崇高而有趣的山陵’,不是‘雄伟而有趣’,”提金斯说,“我的拉丁语发音,像所有现今的公立学校学生一样,是从德国人那里学的。”

她回答:“你得是!爸爸曾说那让他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