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2/9页)

他觉得他现在是没有那个劲头了:这腐化的官僚生活!……如果他像他的两个哥哥一样参了军,欧内斯特和詹姆斯,和他年纪最接近的两个哥哥……但毫无疑问,他不会喜欢军队的。纪律!他猜他一定得忍受纪律:一个绅士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贵族的义务[144]:不能因为害怕后果……但在他看来军官很可悲。他们语无伦次、大声吼叫着让别人敏捷地跳起来,在一番勃然大怒的努力之后,他们可以敏捷地跳起来了。但到这里就结束了……

实际上,这雾不是银色的,或者,可能不再是银色的了。如果你用艺术家的眼光去看……用精确的眼光!它上面有一条条的红色、橙色、精致的反光带。从天空顶上投下来深蓝色的阴影,它在天上积得像雪堆一样……就用那种眼光!精确的观察,这是一种男人的工作。男人唯一的工作。为什么艺术家们温柔、女性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而军官长着跟小学老师一模一样的脑子,却是个像男人的男人?非常像男人的男人,直到他变成个老女人!

那么,那些官僚呢?像他自己一样长得又软又胖,或者像麦克马斯特和老英格比那样又瘦又干?他们做的是男人的工作,精确的观察:确认一七六四二号文件附上准确的数据。但他们变得歇斯底里,他们在走道里跑来跑去,或者发疯一样敲着桌上的铃,用爱抱怨的太监那种高高的嗓门问为什么九〇〇二号表格还没做好。即使这样,男人也喜欢官僚的生活。他的哥哥,马克,一家之长,格罗比的继承人……比他年长十五岁,安静得像根棍子,木木的,棕色皮肤,总戴着常礼帽,大部分时间身上都挂着看赛马用的望远镜。高兴起来去一流的政府办公室办公。任何一届政府都不该硬逼这么一个好人,弄得他辞职……但格罗比的继承人,这根老闷棍会把这个地方弄成什么样?把它租出去,毫无疑问,惬意地从阿尔巴尼游荡到赛马场去——他从来不赌马——再到白厅,在那里,据说他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为什么不可或缺?为什么,看在老天的分上?那根老闷棍从来不猎狐,从来不打猎,分不清楚犁刀和犁把手,还简直像住在他的常礼帽里一样!……一个“可靠”的男人:所有“可靠”的男人的原型。在马克的人生中,没有人摇着头对他说:

“你聪明绝顶!”聪明绝顶!那根老闷棍!不,他是不可或缺的!

“以我的灵魂发誓!”提金斯自语道,“下面那个女孩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有智慧的人。”仪态上有时有点太引人注目,逻辑天生有些缺陷,但很有智慧,时不时口音会出点错。但是如果任何地方需要她的话,她就会去的!出身不错,当然了,父母两边都是!但说真的,她和西尔维娅是他这么多年中见过的人里仅有的两个可以让他觉得值得尊敬的。一个是因为她高效率的杀戮;另一个是因为她有建设性的欲求,并知道如何着手实施。杀戮或者治愈!男人的两种能力。如果你想杀死什么,你去找西尔维娅·提金斯,确保她一定会杀了它:情感、希望、理想,迅速而彻底地扼杀它。如果你想让什么东西活下去,你就会去找瓦伦汀:她总会为它找到个什么办法……这两种头脑:残酷的敌人,不容置疑的屏障,匕首……刀鞘!

可能世界的未来是女人的?为什么不呢?多年来,他都不曾碰到一个不曾对其居高临下地说话的男人了——就像你居高临下对一个孩子说话一样,就像他居高临下地对坎皮恩将军和沃特豪斯先生说话一样……就像他总是居高临下地对麦克马斯特说话一样。所有的好家伙都挡了他的道……

但他为什么生来就是一头在兽群外孤独的水牛?不是艺术家,不是军人,不是官僚,当然在哪里都不是必不可少。在那些脑子不好使的专家眼里,他明显头脑有问题。一个精确的观察者……

过去的六个半小时里,连这都没做到:

“Die Sommer Nacht hat mirs angethan

Das war ein schwiegsams Reiten……”

他大声地说。

你怎么翻译这个,你没法翻译:没人能翻译海涅[145]:

是那夏夜向我走来

那是一段静默的旅途……[146]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温暖、困倦的思考:

“哦,你真的在。但你开口说话太迟了。我撞到了马。”他一定说出声来了。他感到缰绳的底端马在发抖。到了现在,马也已经习惯她了。它几乎没有被惹恼……他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唱《约翰·彼尔》的……

他说:“过来,那么,你找到了什么了吗?”

回答传了过来,“有点东西……但你不能在这种东西里面说话……那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