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5/11页)

在走回神父身边的时候,一种咧嘴大笑一般的表情慢慢地爬上西尔维娅的脸庞。

“这是妈妈的悲剧,”她说,“我丈夫是她最喜欢的男孩之一,她很宠他,但他根本忍不了她。”她飘到隔壁,他们听见她摆弄茶具的叮当声,神父在烛火边又读了一遍电报。他巨大的影子从房屋正中延展到油松天花板上,又沿着墙壁滑下来穿过地板,和他叉开的、穿着笨重靴子的双脚会合。

“真糟糕,”他嘟囔道,嘴里含糊不清,“不梗相相信[45]……比我担心的还要糟糕……不梗相信……‘坚守以下条款则接受恢复枷锁,’这又是什么,‘尤旗’应该是‘尤其’,‘尤其是考虑到孩子,缩减荒唐的生活排场;为了孩子的利益重新安排。公寓,不要别墅,最少限度娱乐,准备辞职,搬去约克郡,我想不适合你,孩子跟艾菲姐姐,两边都可探访,如粗略大纲暂时可行,电我,周一快递协议草案,给你和母亲过目,本人周二到,周四罗布施德,去威斯巴登两周社交任务,周四讨论,仅限逗号强调逗号这件事。’”

“这个意思是,”赛特斯维特夫人说,“他不想责备她。‘强调’是加在‘仅限’上面的……”

“你为什么要……”康赛特神父问,“他在这个电报上花了一大笔钱吧?他觉得你这么担惊受怕吗……”他没说下去。西尔维娅纤长的手臂端着茶盘,极为动人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的全神贯注的神情,慢慢从门走进来。

“哦,孩子,”神父叫了起来,“无论是圣玛尔大[46]还是圣母玛利亚做的这个可怕的决定,她们谁都不如你看起来高尚。你为什么生来不是个好男人的伴侣呢?”

茶盘叮叮响了一声,三块糖掉在了地上。提金斯夫人愤愤地嘘了一声:

“我就知道那鬼东西会从茶杯里滑出去,”她说,她把茶盘从一英尺左右的高度摔到铺了桌毯的桌子上,“我和自己打赌说这些糖预示我的运气。”然后她转身面对神父。

“我来告诉你,”她说,“他为什么寄了这封电报。这是因为我讨厌的而他非要表现出的无聊英国绅士的样子。他装出一副外交大臣的严肃劲,其实最多也就是个小儿子。这就是我讨厌他的原因。”

赛特斯维特夫人说:“这不是他寄这封电报的缘故。”

她女儿展现出一种被逗乐了的、懒洋洋的宽容姿态。

“当然不是,”她说,“他仔细考虑后才发的:高傲、言辞精巧地考虑好了,专门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会说他觉得我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会比较好。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传令官根据协议向一尊雕像传话。一部分也因为他像个硬邦邦的荷兰娃娃一样,是真理的化身。他不写信是因为他没法不以‘亲爱的西尔维娅’开头,以‘你真诚的’或者‘你忠实的’或者‘你亲爱的’结尾。他就是那种彻底的蠢货。我跟你说,他正式得没了规矩就活不下去,但又太老实,这些规矩里一半他都没法用。”

“那,”康赛特神父说,“如果你这么了解他,西尔维娅·赛特斯维特,为什么你不能跟他好好过?人说:‘理解一切就是宽宥一切。[47]’”

“不是这样的,”西尔维娅说,“知晓一个人的一切就是厌倦……厌倦……厌倦!”

“那你打算怎么回他的电报?”神父问,“还是你已经回过了?”

“我会等到星期一晚上,尽量让他为了星期二走不走这事伤透脑筋。他为了打包和什么时候动身这种事急得能像只母鸡一样团团转。星期一我就拍一个‘得’,此外什么都不写。”

“为什么,”神父问,“你要给他发一个你从来不用的粗鲁的词,即使你全身上下只有语言还不那么粗鲁了?”

西尔维娅说道:“谢谢!”她蜷腿靠在沙发上,后脑勺靠墙,这样她下颌骨的哥特式的拱形正好指向天花板。她对自己又长又白皙的脖颈很是欣赏。

“我知道!”康赛特神父说,“你是个美丽的女人。有的男人会说,和你住在一起的是个幸运的家伙。我思考的时候并不会忽略这个事实。他会想象躲藏在你美丽头发投下的影子里的愉悦[48]。他们则不会。”

西尔维娅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挪下来,她棕色眼睛的目光试探地在神父身上停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