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5页)

“你在嘟囔些什么呀?”我们躺下后她悄声问我。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我生怕她的头会碰在墙上,就用双手去护她的头。于是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主动配合我。我成了个饿煞鬼,嘴巴够得着哪儿就吻哪儿,直到她用牙齿把我的嘴唇咬住,吸吮着,紧紧吸吮着。再使劲都不再能遏止,而且也没有什么要遏止了。

哪怕她好虚荣,爱中伤人,或挑剔挖苦人,现在都无所谓了,或者我是个愚蠢、无法管教、一再出错、没有常性、靠不住的男人,现在全都没有价值,毫无意义了。两人相互之间真正的实事,比任何这类描述都要简单多了。

我向她表白我爱她,这是真的。我觉得我的烦恼和追求已经到头了,这是个终结。整个周末时间,我们都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亲吻相爱。室外天空蔚蓝晴朗,绚丽端庄的太阳缓缓而过。我们只是起来把叫做哈里的狗带到屋顶平台上。猫在床上的床罩上走来走去,不时用爪子搔搔我们。我们唯一能看到的人,就是路对面服装厂里两个在裁剪台上玩牌的老头。

可是,星期一一大早我得赶回基地。她半夜就叫醒了我,帮我穿上衣服,然后陪我一起去地铁车站。

我一个劲地问她,愿意嫁给我吗?她说,“你想一下子把你的全部烦恼都了结掉,你这么做也太急了,也许你会犯错误的。”

这时正是在拂晓前,我们在地铁那通向地狱似的台阶旁,站在有金属护网的东方式玻璃拱顶下面,光线暗淡的电灯在厚铁座上就像缺乏生气的花朵,在蓝色的灯光下,我们相亲相爱地热吻着,直到下起毛毛细雨,她的鞋子都淋湿了。

“亲爱的,回去吧。”我说。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一有机会就打。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每次她一说这句话,我就感动得从头到脚涌过一股幸福感激之情,连背上的汗毛都像针刺一般。就像你在海中尽情游泳时,突然觉得后面有东西过来碰到你。每次深深的呼吸,就像无声的手风琴。海岸边欢快地飘扬着彩条和旗子。

最后,我只好走进地道,上了地铁。我将有整整五天见不到她。在此期间,我在事务长培训学校里不敢落在人后,也不敢惹恼纠察官,生怕失去下一个上岸假。每天傍晚,我都要去海边的电话亭打电话,她常常不在家,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我很担心,生怕她跟我度过一个周末只是出于友情,或者是为了让我更好地理解那晚在山里本该发生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完了,因为如今我已陷入难以忍受的热恋之中,仿佛有某种矿物质渗进我的静脉和动脉,从皮肉到骨头浑身酸痛,就像感冒初起的样子。

整整一周,一条条渡轮呻吟着从海上驶进港湾,康尼岛笼罩在灰色或淡紫色的雾气之中。吃过晚饭我就坐在电话亭里,心灵受着爱情的折磨,一面做着功课,一面等着她来接电话。我生怕自己的求爱太迟了,已经没有指望。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毁了,现在一切都得靠她了。

星期六,那套例行的列队检阅的无聊把戏刚一结束,我就欣喜若狂地离开了基地。我是多么激动啊!当我乘车从布鲁克林一路驶来,越过砖形山谷上空那吊在从天而降似的支柱上的悬桥,然后掠过港湾的激流,翱翔的海鸥,战舰像一架巨大的收音机停泊在船坞中,亨吉斯特号和霍萨号商船的汽笛像野兽般地鸣叫,接着又是隧道。我觉得,要是再这样继续坐车跑下去,我一定会支持不住,会筋疲力尽的。

然而不必害怕,因为斯泰拉在等着。因为我不在,她整整病了一个星期。她一面发热,一面担心着我是否真的爱她。我们一起上床时,她哭了,双手紧抓住我的背脊,乳房紧贴在我身上。她说,她在挂着畅饮牌啤酒商标的酒店阳台上看到我在教堂大门前时,就爱上了我。在奎尔纳瓦卡时,她其实并不需要向我借钱,只是为了借此跟我保持联系而已。至于奥立弗——

“奥立弗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关我的事,”我说,“我要结婚。”

有鉴于我的个性和气质,克莱姆曾告诫过我,要我订婚六个月后再结婚。但是这一劝告对单纯为了找对象的人是好的,而对一个终生都抱有伟大目标的人就不适合了。

“当然,”她说,“要是你爱我,我就嫁给你。”

我对她深信不疑。

“吃过中饭后如果你还爱我,”她说,“那就再问我。”

她把中饭给我送到了床上。这张象牙色、画有花环和阿卡狄亚玫瑰花的床,是她在拍卖时买的。来自巴伐利亚。她就在床上伺候我,连往面包上抹黄油都不用我动手。我就像一个公侯[8],受到她殷勤周到的服侍。我则轮流地把火腿碎末和剩菜喂给猫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