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8/25页)

的确,这些生意人有着旺盛的精力。问题是燃烧什么能产生这种力量,以及我们可以燃烧什么,不可以燃烧什么。一颗原子的燃烧,北方的原始森林便会像枯枝朽木般化为灰烬。竞争者之火在哪儿燃烧?它的威力有多大?

另一桩事情是,为了别人,打不起精神,为了亲口尝尝鸡蛋的滋味,却可以竭尽全力,爱情就是这样给滥化掉的。

我承受不了所有这些不同的东西。西蒙来到我跟前,为汽车的事把我臭骂了一顿,我已累得没有力气给他回嘴,甚至没有感到他这是冤枉了我。我只是回答说:“你唠叨个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故,而且你是保了险的。”

错就错在这里;我本该对撞坏汽车的后壳和那电线拖挂着的后车灯感到难过,问题不在于事故有多严重,而在于我应该知道他在乎这事,我却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这就是为什么他会用冒火的眼睛瞪着我,还在俯身低头威胁我时露出他那断了半截的牙齿。我沮丧极了,无力跟他抗争,我没有任何可靠的靠山,不像他,有人支持,有人信任,我的一切都还模糊不清,但也十分倔强。

那天晚上我没有出去,在家看书。根据我们的协议,到春天我就进大学,那时候生意较清淡,西蒙可以不要我做帮手。我依然保持着整个夏天那种靠书本为生的劲头,展开双臂紧握住镜框的两边,转动着这面摄取景象的镜子,把它照向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这时佩迪拉已经替我卖掉了我的大部分书——近来他自己也不再偷书了,他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在一个生物物理实验室里测算神经冲动的速度——我手头只剩下少数几本书。不过,艾洪送我的那套被火烧坏的古典作品丛书,还在床下的一个箱子里,于是我挑了席勒的《三十年战争》,没脱袜子便躺在床上看了起来,就在这时咪咪·维拉斯进来了。

平时,她经常进出我的房间不跟我说话,只是从壁橱里取她的衣物。可是今天晚上她有话要说。她没有跟我争论,只是告诉我说:“弗雷泽搞得我怀孕了。”

“天哪,你能肯定吗?”

“当然肯定。跟我出去。我想和你谈谈,我不想让凯约知道这事。他会隔墙偷听的。”

天气很坏。虽然不太冷,可是风很大。街灯被刮得像铙钹那样乒乒乓乓直响。

“可弗雷泽在哪儿?”我问道,因为最近我对宿舍里的情况不太清楚。

“他不得不走了。他须在圣诞节期间去路易斯安娜参加一个会议,在会上宣读一篇该死的论文。所以他先去探望他的父母,因为他不能跟他们一起过节了。可是他人在哪儿又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用?”

“哦,现在说老实话,咪咪,要是你能结婚,你喜不喜欢?”

她沉默着没有作声,两眼盯着我,等着我把话收回。“你一定以为我很容易张皇失措,”她见我没把话收回,便说。我们还没有走到风里去,而是待在门廊里。她的一只脚歪向一边,一只手从长袖子中伸出抱在颈后,她那张艰难的愉快的圆脸,距离很近地仰望着我。艰难的愉快?是的,也可说是艰苦的乐趣,或者是某种精神方面和肌体方面的东西,连同痛苦使眉梢妩媚地扬了起来。“既然我以前不愿跟他结婚,为什么现在由于出了意外我就该嫁给他呢?我看出你已受到良好的影响。咱们去喝杯咖啡吧。”

她挽住我的手臂,可是才走到拐角处,我们又停下讲起话来,这时跑过来一条小狗,后面跟着它的穿波斯羊皮大衣、戴俄国羔皮帽的女主人。这时出了桩类似令我惊讶的事,这使我想到咪咪拾起打劫者的枪把他打伤的事是完全可信的。也许是因为天气不好,这只小狗弄错了地方,竟把尿撒在了咪咪的脚踝上。她朝那女人大声嚷道:“快把你的狗带开!”但那女人似乎没看清出了什么事。咪咪便一把抓下那女人高高的皮帽,用它揩擦脚踝;那女人没了帽子,精美的发型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不禁大叫起来:“我的帽子!”帽子早已被咪咪扔到了大街上。

发生的烦恼事已经够多,可她还是毫不在乎!而证据总是聚集在咪咪一边,帮助她证明自己有理。不管怎么说,在杂货店里,她把袜子脱下卷成一卷塞进手袋时,只是咯咯地笑。真是天赐良机让她发了顿脾气,她心里感到有趣。

而她在喝咖啡时要讨论的,是她听说的一种新的堕胎方法。她已经试过厄瓜皮奥尔之类的堕胎药,还拼命走路,爬楼梯,洗热水澡。现在,合作社里的一个女招待告诉她说,洛根广场附近有个医生用打针替人堕胎。

“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方法,不过值得一试。我打算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