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31/108页)
埃斯沃斯·托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得对群众采取点措施。”米切尔·兰登宣称,“他们非得有人领导不可。他们不会知道对他们来说什么是有益的。我是说,令我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像我们这样有文化有地位的人可以把集体主义理解得这样透彻,而且自告奋勇地自愿牺牲个人利益,而那些要从集体主义中获取一切利益的劳动大众却那么愚蠢而漠不关心。我无法理解这个国家的劳动者为什么对集体主义缺乏同情心。”
“难道你真的不理解这一点吗?”埃斯沃斯·托黑说,他的眼镜片上闪烁着光芒。
“我对这个话题厌烦了。”夏娃·兰登厉声说,在房间里踱着步,灯光从她肩头流泻下来。
话题又转到艺术和当今艺术各个领域中公认的领袖身上。
“洛伊丝·库克说过,词语必须从理性的压迫下解放出来。她还说理性对于词语的束缚不亚于资本家对于劳动大众的剥削。必须允许词语和理性通过讨价还价来进行磋商。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这个人说话真逗,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爱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又给忘了!——他说戏院是爱的乐器。他说,说戏在舞台上上演是不对的——戏是在观众的心里上演。”
“朱尔斯·佛格勒在上星期的《纽约旗帜报》增刊上说,在未来的世界里,剧院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他说,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就如同莎士比亚最出色的悲剧一样,是一件艺术作品。在未来,没有对戏剧家的需求。批评家将只是简单地观察群众的生活,并为公众评估出一个分数来。朱尔斯·佛格勒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不知道是否同意他的看法,不过他看问题的角度倒是满新鲜有趣的。”
“兰斯洛特·克鲁格说大英帝国注定要灭亡。未来没有战争,因为全世界的劳动者是不会允许战争发生的,发动战争的是国际银行家和军需品标记员,他们已经被踢下台了。兰斯洛特·克鲁格说宇宙是一个谜团,还说他母亲是他的挚友。他说保加利亚的总理早餐吃的是鲱鱼。”
“高登·普利斯科特说,四壁和天花板就能成为一座建筑。地板可有可无。其余的则都是资产阶级的卖弄。在地球上的每一个居民头上都有一个屋顶之前,谁都不该被允许在任何地方修建任何建筑。那么,巴塔哥尼亚人又怎么办?教会他们要一个屋顶是我们分内的工作。普利斯科特称之为辩证的跨越空间的互相依赖。”
埃斯沃斯·托黑一言不发。他站在那儿,冲着心中巨大的打字机幻想,脸上露出微笑。每一个他听到的著名的名字都是键盘上的一个键,每一个键都控制着一个特殊的领域,每一下敲击都会留下它的印记,而这些加起来又会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造出互相关联的语句。他想,做一个打字员的前提是他必须有一只手去敲击键盘。
他听到米切尔·兰登生气地说:“噢,是啊,又是《纽约旗帜报》,见它的鬼!”便连忙收回了注意力。
“它出错了,”休谟·斯劳顿说,“它肯定是出错了。对我来说那可真是个好投资。这是埃斯沃斯犯过的唯一一个错误。”
“埃斯沃斯从不犯错。”夏娃·兰登说。
“可是,那次他是错了嘛。是他建议我买那种烂股票的。”他看见托黑的眼睛,里面流露出天鹅绒一样的韧性,赶紧又说,“我不是在抱怨,埃斯沃斯。那没什么大不了。它甚至还能帮我分担一些个人所得税呢。可是那肮脏下流的保守小人肯定是在走下坡路。”
“有点耐心好不好,米奇。”托黑说。
“难道你不觉得我应该将那些股份抛出去吗?”
“不,米奇,我不这样想。”
“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能出得起这个钱。有多少我都吃。”
“可是我赔不起!”休谟·斯劳顿的语气激烈得令人吃惊,“我不敢在《纽约旗帜报》上做广告了。倒不是它的发行量——那还好——可是有一种感觉……埃斯沃斯,我一直在考虑终止我的合同。”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不读华纳德报纸’运动?”
“我听说了。”
“那场运动是由一个叫古斯·韦伯的人指挥的。他们把招贴贴在停车场里车辆的防护板上和公共厕所的墙上。他们在影院里对华纳德的新闻短片发出嘘声,并表示反感。我本来想那个团体并不大,可是……上周,一个令人大倒胃口的女人在我的百货商店里大发脾气——在五十街的那个分店,她把我们称作劳动者的敌人,因为我们在《纽约旗帜报》上刊登广告。那个倒可以忽略。可是事情后来变得严重了,我们商店的一位老顾客,一位来自康涅狄格州的温和老太太,三代都是共和党员,打电话对我们说,或许她可以取消她的消费账户了,因为有人告诉她说,华纳德是一个独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