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39/62页)

她在低矮的屋顶上方看到天空中最后一抹黄色,看到了坑坑洼洼的砖砌小路,密密麻麻紧挨着的小房子,枝干纵横交错的光秃秃的树,报废垃圾场的无门入口处的干草,黑色的商店门,街角药房的门仍然开着,映着灯光的窗子模糊不清,离地面很近。

以前她从没来过这儿,但是她能感受到这个地方正在宣布着她的存在,对她有一种隐秘的亲切。这里的每一团黑暗都像太空中的行星一样给她吸引力,规定着她的旅行轨迹。她把手放到了一个消火栓上,感到寒冷透过手套渗透进肌肤。这是这座小镇向她倾诉的方式,是她的衣服和她的思维不能阻止的直接渗透的方式。一种难以抗拒的宁静平和充溢着她的全身。只是现在她必须行动了,但是这些行动很简单,是提前安排好的。她问一个过路人:“吉纳百货公司的新大楼在哪儿?”

她耐心地穿过黑暗的街道,走过静寂的冬日草地,洼陷的过道,穿过野草拂着铁罐头盒沙沙作响的空地,经过已经关了门的杂货店和冒着蒸汽的洗衣房,经过一扇没有挂窗帘的窗子,屋里面,一位男士穿着长袖衬衫,坐在火堆旁读着报纸。她转过街角,穿过街道,轻软舞鞋的薄底踏着圆圆的石头。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看着她,惊异于她优雅的气质。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对这种反应很惊奇。她想说:“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比你们更应该属于这里。”她偶尔停下来,闭上一会儿眼睛。她发现难以呼吸。她来到主街,走得慢了一些,有几盏灯光,几辆汽车斜对着停在马路边,一家电影院,在厨房用品中间陈列着粉红衬衣的商店橱窗。她看着前方,僵直地走着。

她看到一幢老建筑旁闪烁的灯光,一堵黄砖砌成的封锁墙,露着旁边已被拆毁的建筑那污脏的地板线。光线是从挖出的一段坑道里照射出来的。她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但她希望不是。如果他们加班工作,他会在这儿的。今晚,她不想见到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地方和这座建筑。她没做更多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她没法停下了。她走向了坑道,它位于一个角落里,开口正对着街道,没有栅栏。她听见了锯铁时的吱吱嘎嘎声,看见了起重机的吊臂,新土斜坡的一侧有几个人的身影,在灯光里变成了黄色。她没有看到连接人行道的木板,但听到了脚步声,随后,她看到洛克正往街道走上来。他没戴帽子,外衣敞着。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想她正笔直地站着,她想这既简单又正常,她就像从前那样注视着他的灰色眼睛和橘红色头发。他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匆忙向她走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说:“你最好坐下。”这让她感到吃惊。

然后她发现,没有了手肘上的那只手,她几乎站不住了。他拿着她的行李箱,领着她穿过黑暗的巷子,让她在一座空房子的台阶上坐下来。她靠在一扇关着的门上,他坐在她的旁边,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肘,不是爱抚,而是对二者的一种控制。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手。她知道,现在她安全了,可以说话了。

“那是你的新建筑吗?”

“是的,你是从车站走到这儿的吗?”

“是的。”

“路很长。”

“我觉得也是。”

她想他们彼此没有问候,这就对了。这不是一次团圆,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事情打扰的时刻。如果她对他说“你好”,那将会多么陌生,一个人不会每天早晨都问候自己。

“你今天几点起的床?”她问。

“七点。”

“那时我还在纽约。在去中央火车站的出租车里。你在哪儿吃的早饭?”

“在一辆午餐车上。”

“彻夜开放的那种?”

“是的。大部分客人是卡车司机。”

“你经常去那儿吗?”

“想喝杯咖啡的时候就去。”

“你坐在柜台旁?周围有很多人看着你?”

“有时间的话,我就会坐到柜台旁,周围有很多人,我想,他们不会太注意我。”

“后来呢,你步行去上班?”

“是的。”

“你每天都步行?走过这些街道中的任何一条,经过随便的一个窗口?那么,如果一个人刚好走到窗前,想打开窗子……”

“这里的人不看窗外。”

借助于这高台的有利位置,他们能看到遍布街道的坑洞、泥土和工人,还有正在升起的闪着耀眼光亮的钢柱。她觉得在鹅卵石和人行道中间看到新鲜的泥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就像城镇的衣服被撕掉了一片,露出了裸露的肌肉。她说:“过去的两年中,你在乡下建了两栋家庭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