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六日夜 第一幕

舞台布置成一个纽约法庭。法庭面对观众,因此观众相当于坐在真实法庭中的旁听席。舞台后部中央的高台上是大法官的办公桌,桌子后面是通往法官议事室的门,门的左边是面向观众的证人席,它的后面则是通向陪审室的门。大法官办公桌前是法庭书记官的办公桌;右面是——法庭办事员的办公桌。它的后面有一扇供证人进入法庭的门。舞台前方的右侧是被告及其律师的桌子;左侧是原告的桌子。靠墙的左面是陪审团成员的十二个座位。再向台前则有一扇供旁听者进场的门。对面墙边的右侧是供旁听者的座位。舞台上分别有几级台阶通向左右通道。大幕拉开时,法庭已经准备好开庭,但大法官仍未出现。原告与被告在各自的桌前做好了准备。

公诉人弗林特是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他的温文尔雅,就如同家庭中受人尊敬的父亲,可是他的性格却有典当商的精明和锐利。被告律师史蒂文斯个子高挑,鬓发灰白,显示出久经世故的人固有的整洁、诡辩和高雅。他正看着他的委托人,可他的委托人没对他有半点注意。那位委托人坐在被告席的桌前平静地,几乎是自傲地,仔细观察着观众。委托人,即被告凯伦·安德列有二十八岁,旁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想要对付得了她,得要一个动物驯养师,而不是一个律师。在她的神色中,没有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反抗;那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无动于衷的平静。但是,从她身躯苗条的傲然不动当中,从她头颅高昂的颐指气使当中,从她头发蓬乱的桀骜不驯当中,人们依旧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活力,一种原欲的烈火,一种未被驯化的力量。她的着装因为简洁考究,因而引人注目;观众可以注意到,着装体现出的不是属于注重穿着的女人的高雅气质,而是低调的奢华;或者倒不如说她可以在不经意间,把褴褛的衣衫都变得优雅动人。

大幕拉开时观众席的灯光不要熄灭。

法警:全体注意!

(全体起立,大法官海斯进入法庭,法警击槌)

纽约州第十一高级法庭。尊敬的大法官威廉·海斯主持。

(法官就座,法警击槌,所有人坐下)

大法官海斯:纽约州人民诉凯伦·安德列。

弗林特:准备就绪,法官大人。

史蒂文斯:准备就绪,法官大人。

大法官海斯:书记官,请选出陪审团。

(书记官手里拿着一张表格踏上舞台,站在幕布前,向观众们讲话)

书记官: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将有可能成为这宗案子的陪审员。你们当中的十二位将被挑出来执行这项使命。如果您被选中,劳驾您到这里来就座,并听取大法官海斯对你们的指示。

(他念了十二个名字。陪审员在各自的位置就座。如果有人不愿担任陪审员,或者缺席,书记官就再叫一些名字。陪审员就座之后,观众席上的灯光熄灭。大法官海斯向全体陪审员讲话)

大法官海斯: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是这起诉讼的陪审员。庭审全部结束后,你们会回到陪审室,基于你们自己的判断进行投票。每天庭审结束后,会有法警护送你们到陪审室,在此之前你们不能离开座位。我要求你们认真倾听证词,以你们最佳的能力和最公正的品德进行判决。你们有权决定被告的罪名是否成立,她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中……公诉人可以开始陈述。

(公诉人弗林特站起来,向陪审席发言)

弗林特:法官大人!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一月十六日,将近午夜的时候,当百老汇的灯光照耀在欢闹的人群之上,它所造就的电气的黎明熠熠生辉。这时,一具男人的身体从空中疾速跌落,重重撞击在福克纳大厦脚下的地面上——摔得面目全非。那具身体曾经是瑞典大名鼎鼎的财阀——比约恩·福克纳。他从他位于五十层的豪华顶楼公寓上摔了下来。我们被告知,是自杀。这是一个不愿屈膝于将临之毁灭的伟人。他一定觉得从摩天大楼的屋顶坠落,比从他那摇摇欲坠的金融独裁者的宝座上滑落下来要更快、更轻松。仅仅在几个月以前,在世界上每宗巨大的黄金交易背后,都矗立着这位名人:年纪轻轻、高高的个子、挂着高傲的笑容。他的一只手的掌心,把握着若干王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另一只手则紧握着皮鞭。如果把世界比作生命,黄金是血液,那么比约恩·福克纳则可谓世界的心脏,掌握着世界所有暗藏着的动脉,调节着它的每一次收缩和舒张、每一下脉搏。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世界刚刚犯了心脏病。就像其他的心脏病突发一样,事情来得相当突然,在这之前,没人怀疑过福克纳公司的基座上竟横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金融骗局。他去世仅仅几天,地球就由于他所辖生意的崩溃而震颤;当那颗巨大的心脏停止跳动的一刻,数以千计的投资者都因为心脏病突发导致的瘫痪而遭受打击。比约恩·福克纳面对这个世界有过艰难的挣扎,但是他内心的挣扎却更加痛苦。我们的庭审正是要揭开这段挣扎的神秘面纱。两个女人统治了他的生命——还有死亡。这里就有其中之一,女士们,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