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二十岁(第2/6页)

第二天,金助找到轻部,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能入赘,那就……”

还未等金助说出“十分合适”这几个字,轻部便打断了他。“那不行。”

金助此行,简直就像是涎着脸去挨骂的。

不久,轻部就在小宫町租了一间小房子,迎娶阿君过门。他到处对同事说自己对这个老婆“基本满意”。阿君长得皮肤白皙又漂亮,而且还很能干,天不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忙里忙外做家务了。

“这里是地狱的三条巷,去时容易回来难。”一大早,阿君就会边干活边哼唱小曲儿。不久,轻部便以这些曲子内容低俗为由禁止她唱了。

“这些曲子没有一点儿像净琉璃那样的文学性。”他对阿君说道。他曾经参加过汉文中学教员资格考试,但是没有通过。于是,阿君便给轻部唱起木偶净琉璃戏《纸治》里的名段:

“啊,若是终有相逢日,那将是二人的死期。有情人在信中言,夜夜做赴死的准备。相思苦,魂儿飞……”

由于阿君唱得不好,轻部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决定就这样算了。

一天,轻部不在家,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阿君的面前,说是从阿君的娘家打听到她现在的住处。

“哎呀,这不是田中家的阿新么?出什么事儿啦?”

原来,这个男子是阿君娘家附近开旧衣店的田中家的儿子,田中新太郎。他说自己原本在朝鲜的部队当兵,后来退了伍,昨天才刚回来。

田中新太郎刚进她家门,便责问道:“听说你嫁人啦?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就偷偷嫁人了呢?”但是他心中却想:已经偷亲过三次嘴,还没找到机会搞到她的身子,真是亏大了。

阿君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理解他的责问是何意思。但是,看到他晒黑的脸上泛着憔悴的神色,阿君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弄了个天妇罗(君)盖饭来招待一下他。可是他却说什么“这种东西怎么能吃”,气鼓鼓地责备阿君变心,然后便回去了。吃晚饭的时候,阿君将此事告诉了轻部。轻部将报纸摊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听着。当阿君说起亲嘴的事情时,轻部突然啪的一声将报纸摔在地上,然后将碗筷砸了一地,接着给了阿君一个响亮的耳光。阿君先是呆呆地看了轻部一会儿,然后突然哭了起来。大粒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榻榻米上。轻部也不管她,转身出门,心情抑郁地出去溜达了。出门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从阿君和服中露出的肩膀,反而觉得她现在这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不到三十分钟,轻部便回来了。但是回到家中,却不见阿君的身影。他走到火炉边,蹲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时,外面传来哼小曲的声音:“身心煎熬……”阿君身上带着一股刚泡完澡的气息,回到了房间。轻部打了她一巴掌说:

“这女人的身子啊,在结婚前应该是神圣的,即便是亲亲嘴也……”

说到这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在眼前。轻部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矛盾,于是决定简单训诫一下阿君就此了事。轻部开始后悔与阿君结婚。但是,第二年三月,阿君生下一个男孩之后,日渐变得稳重,轻部这才觉得与阿君结婚是正确的。生下来的孩子取名豹一。那时,正是歌词大意为“日本战胜,俄国战败”的歌曲风靡大阪的时候。那一年,轻部的工资涨了五块钱。

同年年底,二井户的日本桥台球俱乐部在二楼大厅举办了广泽八助师徒合演的净琉璃票友大会。听众约两百名,是一次盛会。

轻部村彦,艺名轻部八寿,当时第一次登上高台。因为是第一次登台,轻部主动请缨演出开锣戏。观众陆陆续续入场的时候,他便开始在帘子后面说唱起来。即便如此,他依然十分卖力,观众席上甚至传来了叫好声。因此,他在这次演出中获得努力奖,奖品是一个茶杯。开锣戏演出结束,他也不顾自己浑身是汗,就到台下充当大会的接待,忙里忙外。也许是这个原因,第二天他便得了风寒,卧床不起。后来病情恶化,变成了急性肺炎。虽然找了个好大夫来诊治,但是轻部还是一命归西了。阿君不停地啜泣,甚至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么多泪呢?人们看到阿君嘤嘤抽泣的样子,纷纷感叹不已:这样才没有枉做夫妻一场嘛。

二七那天晚上,在校长的关照下,大家又在那个日本桥台球俱乐部的二层大厅举办了追悼故人的净琉璃大会。阿君带着孩子出现在那里,听到胖墩墩的校长说唱《纸治》的名段时,竟啪叽啪叽地使劲鼓起掌来。

她将手举到脸前的样子很是显眼。人们纷纷皱起了眉头。轻部的同事在心中想着各自的妻子,脸上表现出异常不安的表情。但是,校长似乎对阿君的掌声感到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