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房子(第4/5页)

他们居然那么快就忘记了房子的诸多不便,转而和客人们一样欣赏起它!对那些无法被书架、玻璃橱柜和窗帘遮挡的缺憾,他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修复了篱笆并装上了新大门。他们还建了一间车库。他们买来玫瑰,修了一个花园。他们开始种植兰花,毕司沃斯先生想出一个令人激动的点子,让兰花环绕在依然埋在土里的枯死的椰子树干上。在房子的一边,在面包树的树荫下,他们种植了一床安祖花。为了让花保持湿润,他们在四周围上从矮山带来的湿润腐烂的蜡菊树的木头。就是在那次去矮山的时候,他们看见在毕司沃斯先生曾经建造房子的山上,水泥柱子在高高的灌木丛中突起。

很快,孩子们似乎就觉得他们一直都住在锡金街这座高大方正的房子里。由此开始,他们的生活有序而规范,他们的回忆也与这房子环环相扣,浑然一体。他们的记性很好,同时也很温柔感性。很快,有关哈奴曼大宅、捕猎村、绿谷、矮山和在西班牙港的图尔斯家的房子的记忆就变得混乱含糊起来,以往发生的事情都交叠在一起,更多是被忘却了。偶尔回忆的触须会轻轻拂过——雨后倒映着蓝天的水坑,一沓扑克牌,摸索着系鞋带的动作,新车的气味,林间传来的风声,玩具商店的颜色和气味,牛奶和梅干的味道——那些被忘却的过往碎片被拾出,但毫无上下文,令人迷惑。在北部的土地上,在充斥着新的分离和向往的时代里,在光线突然暗淡下来的图书馆里,冰雹打落在窗户上,触及布满灰尘的皮面装订书那光滑洁白的衬页,这一刻突然让人心烦意乱:这时应该是图尔斯商店的圣诞节前一周,炎热而喧闹,禁止触摸的白色浅盒子,里面装着老式气球,气球上有胶状粉末拍成大理石纹样。于是后来,渐渐地,在一些安全的时刻,当他们有了别的烦忧,当记忆不再刺伤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带着欢乐或者痛苦,让过去有条不紊地重现。

虽然毕司沃斯先生在脑海里设计了无数折腾法务官书记员的办法,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进入那间装饰着欢快壁画的咖啡馆。在搬家不到五个月时的一天下午回家时,他惊讶而尴尬地发现法务官书记员叼着一根香烟,正在他房子旁边的地皮上迈步丈量着什么。

法务官书记员毫无愧色。“怎么样,伙计?你老婆还好吧?孩子们呢?他们学习都还不错吧?”

毕司沃斯先生并没有脱口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再和我提我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学习,你这卑鄙无耻的老骗子!”相反,他回答说他们一切都好,还问他:“老祖宗怎么样?”

“不好不坏。她的心脏还是不时地找麻烦。”

隔壁的地皮基本上是空的。最远处只有一座整洁的只有两间屋的建筑,一个很友善的社团用作办公室;可以说毕司沃斯先生在房子的这边没有邻居。毕司沃斯先生并不喜欢法务官书记员对这里的关注和想法。但是他决定保持冷静。

“你在缪克拉泊还不错?”他问道,“嗯,我说的什么呀?是在穆安特吧,不是吗?”

“老祖宗不喜欢那里。太潮了,你知道的。”

“还有蚊子。我能想象。我听说那对心脏不好。”

“不管怎样,”法务官书记员说,“我们还得继续找合适的地方。”

“你在穆安特的房子卖掉了吗?”

“没有。但是有很多人想要买。”

“你想在这里再建一座房子?”

“想要建一座和你的一样的房子。两层楼。”

“不许你在这里建造任何该死的两层楼,你这偷工减料的老骗子!”

书记员停止丈量,来到栏杆前面,栏杆上毕司沃斯先生种植的九重葛红绿夹杂。他伸出一根长手指越过九重葛,指着毕司沃斯先生的脸说:“管好你的嘴巴!管好你的嘴巴!你说的话足够让你进监狱了。管好你的嘴巴!你这个法盲。”

“市议会不会批准这座房子的。我是纳税人,我是有权利的。”

“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你给我说话当心点,你听着。”

书记员离开之后,毕司沃斯先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想象着两栋长盒子似的房子并肩矗立在街的一边的情形。他踱着步子查看着,沉思着,测量着。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喊道:“莎玛!莎玛!给我拿把尺子或者你的卷尺来。”

她递给他一把尺子,毕司沃斯先生开始仔细测量他的地皮宽度,从基本上是空着的接壤处开始,一直朝老印度人的房子量去。老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摇着摇椅,布满褶皱的脸上堆起笑容。

“他要来再建一座房子,嗯?”当毕司沃斯先生走近的时候,他问道,“我可一点也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