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23/34页)
“你们这些该死的小混球!要是让我逮住一个,看我不剁了他的一只脚。”
当甘蔗长得越来越高的时候,那些没有工作的劳工也变得越来越阴沉,毕司沃斯先生收到恐吓,把它们看作一些友好的警告。
赛斯以前经常说起劳工们的奸诈和危险,但现在他只是说:“不要让他们吓着你。”
然而毕司沃斯先生知道在印度人住的区域里发生的很多谋杀,计划得非常巧妙,以至于很少有人被抓住。他知道村子之间和家庭之间的长期不和,总是那些表面上温顺而且不引人注目的劳工挑起的,以勇气、计谋和忠诚来挑起斗争。
他决定小心提防。他睡觉的时候在床旁边放一柄弯刀和一根原来属于他父亲的钟花树木棍。他还从那个在阿佤克斯的华人咖啡馆老板娘宋太太那里弄到一只小狗,一只毛茸茸的褐毛和白毛相间的杂种狗。在营房的第一个晚上,小狗因为被留在外面而悲号,用爪子抓挠门,从楼梯上摔下来,一直悲号到有人把它抱进去。第二天毕司沃斯先生醒来时,发现小狗和他一起睡在床上,它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毕司沃斯先生刚刚惊讶地做了个手势,小狗就跳到了地板上。
他给狗起名叫泰山,希望它能履行职责。但是泰山很友好而且好奇,只对家禽来说是个威吓。“因为你的狗,母鸡都不下蛋了。”家禽的主人抱怨着。这似乎不无道理,因为泰山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两片羽毛,它还持续地把羽毛当作战利品带到屋子里来。有一天泰山吃了一只鸡蛋,它立刻就爱上了吃鸡蛋。母鸡们把鸡蛋下在灌木丛里,下在它们认为隐秘的地方。泰山很快就和母鸡的主人一样知道了这些地方在哪里,它常常从营房后面回来,嘴上沾着黄色的鸡蛋黏液。一天下午,毕司沃斯先生发现泰山的口鼻处糊满了家禽的粪便,对于这一新奇的遭遇,泰山表现出十足的痛苦,而且一直焦躁不安。
毕司沃斯先生房间里的招贴字开始增多。现在他在这招贴字上花的时间比较长,用的是黑红两色的墨水和各种颜色的铅笔。他在空白的地方画上极为繁复的装饰,使得他写的字体变得复杂而又富有装饰性。
想到读小说有可能对他有好处,他买了一些读者图书馆版本的廉价小说。书皮是紫红色的,上面有金色的字体和装饰。在阿佤克斯的书摊上它们看上去很有吸引力,而在他的房间里他却几乎无法忍受触碰它们一下。金粉沾在他的手指上,那书皮让他想起棺材罩,还有那些拉棺材的马匹,它们每天都披挂着死亡的颜色。
斗转星移,风来雨去。屋顶没有漏雨,但是沥青开始熔化,松松地挂下来:像一批细细的不断变长的黑蛇一样。有时候它们坠落下来,掉下来,打着卷,然后死去。
有一天深夜,他吹灭了油灯上床睡觉时,他听见屋子外面有脚步声。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倾听着。然后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住棍子,故意敲打着橱柜、桌子和莎玛的梳妆台。他站在门边,用力推开上半扇门,下半扇门保护着身体。
除了黑夜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静悄悄的黑色的营房,在月光照耀的夜空下死寂的树林。两间屋子之外点着一盏灯:有人出去了或者是有个孩子生病了。
然后,随着一声舔食的欢快的声音,泰山出现在台阶上,剧烈地摇着尾巴,使得尾巴卡在了下半扇门上。
他让它进来并抚摸着它。它的皮毛是潮湿的。
泰山对毕司沃斯先生给他的爱抚十分高兴,口鼻拱到毕司沃斯先生脸上。
“鸡蛋!”
泰山迟疑了一会儿。但是看到没有什么危险,它就越发摇晃起尾巴,不住地晃动着后腿。
毕司沃斯先生抱住了它。
从那以后他始终点着油灯睡觉。
他开始担心有人会烧了他的房子。他上床时尤为焦虑。每天早晨他一起床就立刻打开边窗,在树木当中查看有无废墟的痕迹。在地里的时候他也忧虑着。但是房子始终平安无事:那杂色斑斑的屋顶、框架、木头柱子,还有木头楼梯。
莎玛来的时候,他对她讲了自己的忧虑。
她说:“我觉得他们不会费心干这个。”
然后他开始后悔告诉了她。因为赛斯来时说:“看来你为他们可能要烧掉你的房子担惊受怕,嗯?别担心,他们没有那闲工夫。”
麦克立恩先生来了两次又走了。
每天都下雨,每天太阳都炙烤着,房子变得更加灰暗,那些曾经新鲜芬芳的锯末已经成为土地的一部分,屋顶上蛇一样的沥青垂得越来越长,又有很多掉了下来,而毕司沃斯先生开始书写更多的宽慰自己的话贴在墙上。他书写时尽管大脑一片混乱,但仍然手法娴熟,几乎不加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