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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逊等待的就是这句话。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吧,这我就不知道了。”然后故作漫不经心,随口就在会议室里扔了个炸弹:“我们都知道的是,巴特利特医生除了腹部之外几乎其他什么地方都不查。”然后在一片众人因震惊而陷入的沉默中,他直接冲着巴特利特问:“你查过胸部吗?”

这种评判和诘问太粗暴了。即使巴特利特需要接受问责,这事情也应该由欧唐奈来做,而不是皮尔逊,再说了,这一般也是在私底下进行的。皮尔逊的一番话说得好像巴特利特一贯都很粗心大意似的。那些曾与他共过事的人都知道他很严谨,有时候甚至是有些谨慎过头了。在这种情况下,很明显巴特利特当下便需要做出决断。

巴特利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座椅推到一边,脸涨得通红。“当然,我查过胸部!”他厉声说道,胡子快速抖动着,“我说过了,患者是没有条件做胸片,即使他有……”

“各位!各位!”欧唐奈喊道,但巴特利特停不下来。

“放马后炮谁不会啊,皮尔逊医生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提醒我们这一点。”

桌子对面的查尔斯·道恩伯格晃着他的烟斗说道:“我想皮尔逊医生不是故意……”

愤怒至极的巴特利特打断了他:“当然,你不会那么想。你是他的好兄弟。他跟产科医生才没仇没怨呢。”

“各位,不要这样!”现在欧唐奈自己也站了起来,拿起他的小木槌敲了一下。他挺胸收肩,壮实的身体像一座铁塔一样高耸在桌子旁。露西想,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男人味。“巴特利特医生,能坐下来谈吗?”他等了一会儿,依然站着,等巴特利特坐回原位。

欧唐奈现在整个人都充满怒火,乔·皮尔逊完全没有资格把整个会议砸成一个烂摊子。现在,平静客观地处理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了。欧唐奈知道他只能马上了结这件事情。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有现在就对乔·皮尔逊发火,他知道如果现在就发火,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欧唐奈并不同意比尔·鲁夫斯的“吉尔·巴特利特在病人的死亡一事上没什么责任”这种说法。欧唐奈倾向于更具有批判性一点。这个案例的关键在于没有拍胸片。如果巴特利特在患者入院时立即下医嘱拍一个立位胸片,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发现膈下游离气体,这就是溃疡穿孔的明确表征。即使没有发现膈下游离气体,也足以让巴特利特再重新考虑他的诊断。另外,胸片也可能会表现出肺部的阴影以提示医生想到皮尔逊后来在尸检中才发现的肺炎。这些因素中的任何一个因素发生都足以引起巴特利特的警觉从而改变他的诊断,进而提升患者存活下来的概率。

当然,欧唐奈想,巴特利特声称患者身体情况太差因而不适宜进行胸片检查,但是如果病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那怎么就适合做手术了呢?欧唐奈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病人并不适宜做手术。

欧唐奈知道,溃疡穿孔一般要求在24小时内行手术治疗。过了这个时间窗,手术的死亡率会高于非手术治疗。这是因为前24小时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患者熬过去了,人体的自身修复机制会使穿孔处闭合。从巴特利特所描述的症状来看,很可能的情况是患者已经接近24小时的时间窗末尾,或许已经超过了。在这种情况下,欧唐奈认为应该保守治疗而不是动手术,积极改善患者的一般情况,待情况好转后再进一步明确诊断。另外,欧唐奈也承认在医学上有点儿后见之明是很容易的,但在病人生命危在旦夕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下快速诊断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所有这些观点,原本可以用一种正常的方式,在死亡病例讨论会上由外科主任心平气和地提出来。事实上,其中一些观点,外科主任很可能会引导吉尔·巴特利特自己说出来。而这样做也是告诉在座的每一个人,巴特利特为人诚实,愿意自查自省。讨论会的目的本来就应该很明确,没有必要过分去强调什么或指责谁。在此期间,巴特利特自然不会好受,当然,他也不需要被羞辱。更重要的是,欧唐奈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所有的手术医师都能从临床实践中获得有关诊断的深刻教训。

现在一切都给搞砸了。如果欧唐奈在现阶段提出了他的想法,就好像他是在支持皮尔逊的说法,而进一步谴责巴特利特似的。为了照顾巴特利特的情绪,绝对不能这样做,而要说他会私底下跟巴特利特再谈。显然,“多亏”了皮尔逊,一场有益的、公开讨论的机会也错失了!

现在,骚动平息了下来。欧唐奈轻易不敲打木槌,这次一敲就把喧闹声敲下去了。虽然脸还气得通红,但巴特利特坐了下来,皮尔逊翻着手里的文件,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