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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些错误却是不可宽恕的。当死亡病例讨论会上出现这种性质的病例的时候,你就会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沉默,还有各种回避的神色。很少会有公开的批判谴责,一来这没有必要,二来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会轮到你头上。

露西想起她在另一家医院工作时发生的一起医疗事故,主刀医师颇具声望,该病例疑诊为消化道肿瘤。当他的手术刀到达疑诊部位时,考虑肿瘤已经晚期了而无法通过手术根治,于是他放弃切除患病部位,而是做了个旁路吻合术。三天后,病患死亡并进行了尸体解剖。尸检表明,实际上这个患者并没有患恶性肿瘤。患者是因阑尾炎导致破裂穿孔,形成了脓肿。那个外科医生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从而导致了病患的死亡。露西想起当时病理科医师宣布尸检报告后那让人为之战栗的死寂。

这样的情况当然从来都没有对外公开过,大家都是内部解决。但是在一家好的医院,可不是这样说过之后就结束了。在三郡医院,欧唐奈私底下会跟失误的医生谈话,如果的确是个医疗事故,那么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这个医生的诊疗操作都会在严密监督下进行。露西自己从来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但是她听说,外科主任在私底下谈话可是非常不留情面的。

吉尔·巴特利特接着说道:“这个病例是辛巴利斯特医生转过来的。”露西认识辛巴利斯特医生,他是个全科医生,并不是三郡医院的工作人员,她自己也曾经接收过他介绍过来的病人。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在家,”巴特利特说,“辛巴利斯特医生告诉我,他怀疑是溃疡穿孔。他对症状的描述也跟诊断很相符。在病人被医院的救护车运送过来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值班的外科住院医师,并通知他马上有个急诊病人送过来。”

巴特利特看了看他的笔记。“大约半小时后,我亲自查看了该病人。他有剧烈的上腹痛并处于休克状态。血压为70/40mmHg,面色苍白,全身冒冷汗。我建立了静脉通道给予输血输液,并给予吗啡镇痛处理。腹部触诊呈板状腹,并有反跳痛。”

比尔·鲁夫斯问:“有做过胸片吗?”

“不,在我看来,病人的基本情况太差不适宜做检查,我同意溃疡穿孔的初步诊断,并决定进行急诊手术。”

“所有事情都板上钉钉了,嗯,医生?”这一次提出疑问的是皮尔逊。此前,这个病理科医生一直低头看病历。现在,他直面巴特利特问道。

有那么一会儿,巴特利特犹豫了一下,露西心想:什么地方出错了,诊断可能有问题,而乔·皮尔逊此刻正等待猎物踩进陷阱里。然后她才想起来,到这个时候,无论皮尔逊知道什么,巴特利特其实也知道了,所以对于巴特利特来说没有什么好意外的。通常来说,巴特利特很可能参加了尸检。基本上每一个认真负责的医生都会参加自己的死亡病例的尸体解剖,短暂的停顿后,巴特利特彬彬有礼地接着发言。

“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总会还有些不确定的地方,皮尔逊医生。但是我认为结合所有的症状,有开腹探查的指征。”巴特利特停顿了一下。“不过,术中并没有发现溃疡穿孔,患者被送回病房。我请汤因比医生会诊,但他还没来得及赶到病人就死了。”

吉尔·巴特利特合上了活页本后,视线绕着会议室转了一圈。总之,诊断是错误的,尽管巴特利特看上去很镇定,露西知道他一定遭受着内心的煎熬,尽管结合该病人的各项症状之后,他完全可以辩解说手术的选择是合情合理的。

此时欧唐奈请皮尔逊发言,他对皮尔逊客气地问道:“请您告诉我们尸检结果,可以吗?”露西心想,毫无疑问,手术室的领导者一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对于可能影响下属们工作的尸检报告,病理科都会主动自觉地拿给各个部门的领导过目。

皮尔逊拽出他的检验报告,挑出其中一份,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扫视了全场。“正如巴特利特医生所说,并没有发现溃疡穿孔。事实上,该病患的腹部是完全正常的。”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就是为了渲染一下气氛,随后继续说道:“问题在胸部,有早期的肺炎。毫无疑问疼痛来自于胸膜炎。”

原来如此,露西将此前的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错,这两种疾病表现出的症状可能完全相同。

欧唐奈问:“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沉寂。失误已经铸成,但它并不是一个玩忽职守而导致的错误。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很不是滋味地想到这事情将来没准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后比尔·鲁夫斯表态道:“通过描述的症状和体征,我觉得开腹探查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