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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促大家,”英格莱姆医生慷慨陈词,“尽可能地抱定最坚实的立场。”

他顿了顿,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天性就是中间派、老好人,对于人权问题已经漠然视之太久了。我们之间倒是可以做到摈弃种族歧视,最起码,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做到了。而在此前,我们觉得这已足够,于是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心看牙了。我们对于圈子之外的事件动向和压力压迫通常就是这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们的理由也许很充分,因为毕竟大家都是专业的医学人员,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时间再顾忌其他。嗯,也许的确如此,甚至还很实用适宜。然而此时此地,不管我们好恶与否,那个问题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和我们纠缠不休,要给我们这些看牙的医生们医口拔牙呢。”

小个子医生又停了下来,用目光扫视着下面听众的表情反应。“大家已经听说了吧,这家饭店让我们其中的一员,遭受了不可饶恕的侮辱。我们这位杰出的同行,尼古拉斯医生,所受的羞辱是这家酒店对民权法公然的蔑视和赤裸裸的宣战。作为反击,忝居主席之位的我,向同人们建议对此进行激烈的抗争。那就是,我们应该取消会议,全体从这家饭店里撤走。”

此言一出,会场里远近几处讶声可闻。英格莱姆医生继续推波助澜,“咱们中的大多数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此项提议,对于今早刚到的同人可能是初次听闻。无论故闻新知,我都要对大家说,我所建议的这一步会给大家,也包括我自己,带来相当大的影响和不便,我心中的沮丧失望绝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位。对于我们的专业领域也好,对于我们服务的公众也好,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涉及大是大非;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考验着我们的天地良心;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当一切都已枉然,唯有最猛烈的行为才能行之有效、才能戳到痛处。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而且,这也是可以表达我们的同情、展示情感力量的唯一之路。借助于此,我们可以确凿无疑地向世人宣告,在人权问题上,我们这个行业绝不允许再次被凌辱、再次被玩弄。”

会场上,有几人情绪激昂,高声盛赞,“听啊,说得好!”可是同时,也有嗡嗡一片的否决抱怨声。

靠近会场中央的位置,一名壮硕的身影轰然而起。克拉通向前探身,凭借有利的视角,好好打量着此人。只见他下巴赘肉丰满,厚厚的嘴唇挂着微笑,一副宽边大眼镜卡在鼻梁上。这个大块头高声宣称,“我来自堪萨斯城。”一声友好的欢呼凑趣,大块头挥挥胖乎乎的大手致意示谢。“我对那位医生只有一个问题,他可以去跟我的妻子致歉解释吗?我家那位和很多其他各位的妻子一样,一直在扳着手指头期盼着这次旅行呢。我很纳闷儿,为什么才刚刚赶到这里,就要立刻掉头就跑、怏怏而归呢?”

一个愤怒的声音抗议说,“这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这句话却被会场里一片挖苦的倒彩和笑声淹没了。

“你觉得不错,”大块头不以为忤,“那就让这位跟我妻子解释解释吧。”然后,他就自鸣得意地又落座了。

英格莱姆医生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先生,现在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很严肃、很紧迫的问题。我们已经耽搁了整整24个小时,束手无策,毫无作为。依我看,半日都不该等。”

满怀豪情却只换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相应和,更多的七嘴八舌骤然而起。站在英格莱姆医生身边的会议主持人无奈地敲起了要求肃静的小木槌。

几名代表陆续发言,声讨尼古拉斯医生遭到驱逐的恶行,不过如何报复的问题还是悬而未决。接下来,一位体形偏瘦,衣着体面的身影在会场前方站定。似乎是一位颇受瞩目的权威人士,大家像是都商量好了似的噤声侧耳、留心观瞧。克拉通没有听清主持人宣布的名字,后面的话倒是一字不漏,“……第二副主席,执委会成员。”

新发言的代表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也不煽情,“是我提议禁止旁听的,并得到了几位执委的支持。目的就是让大家清楚:可以畅所欲言,不会记录在案,也许还能杜绝场外的以讹传讹。我还应该提一句,这个安排是我们受人尊敬的主席,英格莱姆医生,强烈反对的。”

主席台上的英格莱姆医生愤愤不平地厉声质问,“你到底怕什么被牵扯进来?纠缠不清?”

衣着体面的那个人也不搭理他,继续说道,“就我个人而言,对于种族歧视的厌恶绝不逊于任何人,我的一些最……”他顿了顿,略显犹豫,“……最亲密的同伴就是那些有着不同信仰、不同肤色的人们。我同英格莱姆医生一样,对昨天的事件感到遗憾。此刻,我只是在解决问题的方式上与英格莱姆医生意见相左。让我借用他的比喻吧,英格莱姆医生的意见就是要把痛牙连根拔除。而我的观点,是对令人不快但只是局部感染的牙齿,采取更加温和的治疗手段。”场下笑声微漾,发言人对此也满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