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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塞德丝唯一的目的是找到贾维尔,无论他身处国民军还是共和军的领土——很有可能是在共和军的领土内,但她决定闭口不谈。她清楚,将政治立场视作私事向这一家人隐瞒,会让她更安全。她与他们有着共同的去向,这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如果你跟我们一起走,我真的会很开心。我爸妈几乎不说话,整个旅程又太长了。有人陪伴,我真的会很开心。”

那时,她们已经回到了安娜母亲的身边,安娜的父亲也在那儿。他排了一下午的队,只买到一个洋葱和半个卷心菜。他们互相介绍,杜阿尔特太太也彬彬有礼地向梅塞德丝表示欢迎。

杜阿尔特先生身上没有绷带,也看不到受伤的迹象,但他看上去却像一个伤者,仿佛随时会被自己负荷的悲伤压倒。他当然不想说话。梅塞德丝发现这对夫妇远比初次见到时所想的年轻。很容易把杜阿尔特太太误认为安娜的奶奶,也许独子的离世让他们骤然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十岁。

杜阿尔特太太现在变得比较友好了,也许是因为梅塞德丝给了她一块面包。他们紧紧围成一个小圈,分享珐琅碗中的四碗汤,将面包切成小片吃下去。屋里还有其他人。虽然这四个人吃的东西也没多少,但让别人看见他们正在进食,仍然是失礼的行为。

“梅塞德丝,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北方?”吃完饭后,杜阿尔特先生打破了沉默。

“是的,我想去。”她回答,“只要不妨碍你们。”

“不会。但你得知道一些东西。”

安娜紧张地看着父亲。她不希望父亲将她的新朋友吓跑。

“如果有人拦住我们审问,就让我负责解释。”他直率地对梅塞德丝说道,冷漠的双眼直盯着她,“只要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们俩是姐妹,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她说。

他的举止让她不舒服,但她只能不理会。那位母亲看来挺和气的,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似乎还可以。为了到达毕尔巴鄂,他得穿过国民军占领的领土。安娜似乎并不忧虑,因此梅塞德丝暗想,自己也不必为此担心。

吃了一顿滋味寡淡的晚饭,两位少女想离开这座挤满了人的房屋,到大街上散步。她们打算出门时,不期然地听到走廊尽头一间教室内传出一阵音乐声。她们被吸引过去。几个星期以来,这是第一次有战火之外的声音进入耳鼓。甚至在炮弹停止降落、机枪不再开火时,战争的喧嚣依然在耳中作响。琴音愉悦的流淌让她们心跳加快,脚步也快起来。

她们很快找到了琴声的来源。乐手身边早已围了一群人,他微微闪亮的秃顶反射着屋内唯一的灯泡的光亮。他全身都弯曲着,仿佛在保护自己的吉他。

人们纷纷从走廊中每一个房间走出,流水一般聚集到这个房间。一群孩子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乐手。从马拉加一路走来,孩子们都已失去童年的单纯,现在,他们似乎理解了音乐中悲剧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这位弗拉门戈乐手的名字。他身边似乎没有家人。梅塞德丝和安娜赶到时,有几个人开始轻轻击掌与他合奏。他脏污的长指甲在琴弦上轻快地拂过。他只是为自己弹奏,但偶尔抬头看一眼面前越来越多的听众。梅塞德丝悄悄溜回教室,那里有一件她需要的东西。

返回时,她听到一阵熟悉的曲调,一阵震荡穿过她的身体。这一段曲调中只有四个音符,即使在一百万段乐曲中,她也能辨认出这一段。对她来说,这段旋律蕴含的意义比其他所有旋律都多。这是一段悲孤调,是她与贾维尔一起舞蹈时的第一段音乐。忧伤的旋律也许让她更加忧郁,但她将此视作能再次见到贾维尔的信号。这个念头让她振奋。

其他人也听出了这一段曲子,伴随着节拍一起击掌。有一阵子,她踌躇了,但随即,她发现自己几乎是自动地从口袋里掏出舞鞋,套在脚上,用颤抖的手指将它们系紧。柔软的皮面摸起来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她毫不犹豫地穿过那群围坐在吉他手身边的孩子,向吉他手走去,铁制鞋头在镶木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孩子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个少女,现在,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无法再看到吉他手。

一年前,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准备起舞,对她来说或许十分胆大妄为,但现在她不再在意这些规矩。在一群对她和她的家人一无所知的观众面前,她会失去什么?在这里,他们都是陌生人,被各种苦难带到了一起。

那位男子抬起头,朝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鼓励的微笑。看她的态度、姿势和举止,他知道她已经跳过无数次舞,也知道她会如何指引他。

她弯下腰,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们再来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