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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到两个新伙伴的身边。他们用仅有的东西搭起了一间门户大开的整洁小屋。贾韦已经睡了,四肢舒展地躺在母亲的膝上。曼纽拉也坐着睡了,头靠在木门框上。母子俩看上去如此安详。

梅塞德丝又走开了,想四处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她排了两次队,最终都失望地发现,她还没有排到队伍前面,食品就已卖完。第三次排队时,她终于买到了一点小豌豆。

也许阿尔梅里亚曾经是个美丽的城市,但现在梅塞德丝太疲惫了,不仅没留意这座城市的美丽,也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最后,她站在队伍中,但忘记自己待了多久。她没有手表,那个下午又是阴天,无法从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她可能已离开了两个小时。

她原路返回城市中心,忽然听到遥远的警笛声,很快传来一声爆炸,接着又是一声,这次近多了。一架银光闪闪的飞机从头顶飞过。不会吧?难道这里也有?原来此处的平安也不过转瞬即逝。

接近市中心的大广场时,她闻到焦糊的气味,心中顿时一片混乱。转过街角,一股汹涌的人潮迎面而来,正如那天从马拉加逃出的队伍一样。她必须艰难地逆流而行。恐慌从心中升起,离开格拉纳达之后她从未这样恐惧过。比起在路边遭到轰炸的那一刻,现在更让她恐惧。逃亡的人群冲击着她,方向与她来时相反,但她艰难地绕了过去,终于走到街边。她想稍作停息,等待恐慌的人群从身边经过。

第一波人潮终于通过了,又来了一大群伤者。有些由亲人们搀扶着或背着前行,更多人则气息奄奄地独自往前走。这是一场让人勇气顿失的游行。最终,队伍走过去了,但留下几位失群的人头晕眼花地站在烟尘飞舞的废墟中。街道重新恢复寂静。梅塞德丝恐惧地发抖。虽然转过街角时就想象过面前的画面,但看到真实的一幕,她心中的伤痛尤为强烈。

街道一侧全部变成瓦砾,每一座房屋都已倾坍。没有哪堵墙或哪根柱子能继续挺立。这是一片杂物的丛林,充满了锐角纵横的金属碎片、扭曲的门框和焦黑的木头。所有东西都被夷为平地与焦土。梅塞德丝忽然想起遥远的街角曼纽拉落脚处旁边的那家商店。她能看到它曾经占据的地方已成一片空地。

“圣母马利亚,天主之母……圣母,马利亚,天主之母……”她泪眼婆娑,喃喃念道,飞快地穿过广场。在烧焦的残留物中,她辨认出商店深绿色的门楣,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朋友的地方。现在,除了倒塌的瓦砾木石和扭曲的金属屋梁,那里一无所有。

梅塞德丝站着一动不动。她刚刚结识却已经深深珍惜的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有人从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手臂。

她吃了一惊,回过头去。一定是曼纽拉!

但不是,而是一个年老的女人。

“我见过他们。很抱歉。横梁掉下来的时候,他们没有逃生的机会。”

他们的小窝距离轰炸的中心——附近的弹坑能显示出来——好像很近,死前应该没有遭受太多痛苦。这是梅塞德丝的第一个念头。至少那时,贾韦正在甜睡。她绝望地希望这是事实。

“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梅塞德丝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即使缩紧的喉咙能发出声音,她也没有话要讲。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朋友曾经待过的地方。

仅仅在这一次袭击中就有十多人丧生。死难者中只有极少数是阿尔梅里亚市的居民。大部分人像曼纽拉和贾韦一样跋涉了二百多公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结果只是邂逅了死神。法西斯军队的炸弹倒真是高效,他们显然知道街道里很快就会挤满难民,这是束手待毙的枪靶,毫无防备。

梅塞德丝环顾四周。有个女人坐在自家房屋的残骸里。刚才,女人曾眼睁睁地看着房子倒塌,正在焦木和落满地面的二楼楼梯的栏杆中徒劳地捡拾自己的家当。现在不捡,很快就有人捡走了。街上有的是贫困潦倒、孤注一掷的人,随时打算在危险丛生的废墟中捡拾几件遗留物。

梅塞德丝躲过漫长旅途中的机枪、炸弹和空袭后,曾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又幸免于刚刚发生的这次屠戮。

外衣的口袋里是她现在仅有的几件东西:一边是装着几颗小豌豆和半块面包的布袋,另一边装着她的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