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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过去的两天内,梅塞德丝一直在思念贾维尔。她挚爱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占据她的心。直到炮弹开始在身边爆炸,她才停止这样的幻想。这是第一次,他离开了她的心。人越来越少,现在,挚爱的男人是否仍在这群人中,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将这两个脆弱的生灵——曼纽拉和她儿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成了梅塞德斯最关心的事。

许多人没死,但受了伤。来自马拉加的这支队伍中本有很多伤者,现在受伤的人更多了。旅途必须继续,目标依然没变。他们无法回头,也不能停歇。

曼纽拉默默无语。有一会儿,她似乎被吓坏了,但梅塞德丝坚强的臂膀和儿子的抚摸让她恢复了理智。他们重新启程。

转向大海的方向时,他们听到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有一两次,梅塞德丝看到海滩上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但无论他们活着与否,只要一直不动,大海就会将他们冲走。大自然一向十分健忘。几头驴子躺在尸体旁边,它们也死了,肿胀的舌头从口中伸出。

现在是梅塞德丝逃亡之旅的第五天。此刻,阳光耀眼,水面闪着粼粼波光。梅塞德丝发现贾韦拽着她的衣服,拖着她走向大海的方向。也许在他眼中,现在是玩耍时间,他想跑到海边,向海里扔石子,在海浪的轻拂中奔跑、嬉水。

他的童年终会重来,但不是现在。在遍地的尸体中玩耍未免太恐怖了。

“不行,贾韦,现在不行。”曼纽拉断然说道,一把将他拉走。

“将来哪天,我们一定会到海里玩,”梅塞德丝说,“我保证。”

在这样的一天,连天空中最遥远的鸟儿的影子都会唤起她惊恐的记忆。想起那些屠杀了无数平民的飞机,她的目标只剩下一个:抵达目的地。她的心再次转向贾维尔。在之前的长路中,支撑她走下来的就是对他的思念,但现在她需要再想想怎样找到他。

有些人永远不能到达阿尔梅里亚了。许多伤者倒在路边,也有些人终结了自己的生命。缓慢向前的人群——包括梅塞德丝——正艰难地一步步挪动,将精疲力竭的人潮留在身后。一路上,他们看到有人饮弹自尽,还有人吊死在路边的树上:已经走了很远,但绝望最终压倒了他们。很多次,曼纽拉不得不掩住贾韦的双眼。

终于到了阿尔梅里亚,梅塞德丝看到城中的房屋,想到自己可以避难了,如释重负,泪如泉涌。他们走了这么漫长的旅途,应该好好款待自己。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吃点什么,不由得开始幻想新出炉的面包的香味。

这时,很多人忽然失去了力气。在毫无庇护的路边露宿了这么久,阿尔梅里亚的街道看上去如此安全。在过去的一星期中,他们一直在坎坷不平的地上睡觉,阿尔梅里亚的人行道简直像床垫一样舒适。无论失去了多少亲人,许多人此时都心满意足地躺下了。几个人躺在阳光下打盹,周围的房屋就像卧室的四壁一样围着他们。

刚到阿尔梅里亚,梅塞德丝和曼纽拉就开始排队买面包。

“你为什么不回格拉纳达找你的家人?”在队列中站在一起时,曼纽拉问道,“贾韦和我不想离开你,但有别的地方可去的话,我们就去。你又不是非待在这儿不可。”

梅塞德丝不想回到格拉纳达。那是所有选择中最不安全的一个。她的家已经被国民军盯上了。贾维尔现在也不在格拉纳达。这个事实让她做出了选择。她唯一幸存的机会就是远离家乡,她唯一幸福的可能就是找到深爱的男人。他极有可能还活着。贾维尔比她周围的很多人都要年轻强壮。连他们都逃离了马拉加,他为什么不能!

“我的家人中,有一半人永远离开了格拉纳达。”梅塞德丝提醒曼纽拉,“而且我必须继续找贾维尔。如果不找,就永远找不到他,对吗?”

贾韦用一根小棍在尘土中画着锯齿般的折线,对她们的对话毫无察觉。梅塞德丝低头看着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他乌黑的头发。她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微张的小鼻翼。她抱起他,抚摸他柔软的脸蛋。这么多天没洗澡,孩子的皮肤仍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抱着他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我们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她不想显得太鲁莽,但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贾维尔。毫无来由地,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公里外悬挂在树上的女尸。幸好她没那样做。

梅塞德丝找到了一家用木板封死店门的商店,将曼纽拉和贾韦安置在安全的门廊里,母子俩会一觉睡到天黑。然后,她再次出发,开始新的寻找。

她不停地拦住人,上百次将贾维尔的照片从口袋中拿出,问对方是否见过。有几个人说见过。这位吉他手在马拉加十分有名,好几个人都说在逃离之前见过他,不过此后再没见过。还有一次,有个人说见过一个身背吉他的人,她升起希望,朝着那人指点的方向飞奔而去,很快看到一个与他的描述相符的背影。她的心差点停止跳动。那具瘦长的轮廓是个背着破吉他箱子的男人,她飞快地朝他跑去,口中大声喊着贾维尔的名字。那人回过头来,她才发现,他的相貌与贾维尔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而是一位年过五旬的男子。她对他道歉,让他走了。失望的泪水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