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4页)

梅塞德丝走下楼梯,孔查在咖啡馆里做最后的清洁工作。

“听着,我知道你爸爸不会同意让你走……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求求您,别改变主意,”梅塞德丝恳求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所以……祝我好运吧。”

孔查哽咽了。她不能在梅塞德丝面前露出焦虑,便匆匆拥抱了女儿,递给她一些钱、一大块面包和一些用蜡纸封好的奶酪。她知道女儿这天还没吃东西。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再见。”

十二点,附近的圣安娜教堂敲响朗朗钟声,梅塞德丝匆匆离开了咖啡馆。孔查仍在咖啡馆里忙碌。每个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营业日。

孔查全神贯注地忙着咖啡馆的生意,都忘了注意安东尼奥来来去去在做什么。虽然她忧虑重重,却从不认为大儿子需要她担心。学校已经重新开课,孔查以为他每次晚归都是在学校备课。事实上,在所有闲暇的时间里,安东尼奥都与童年好友萨尔瓦多和弗朗西斯科在一起。

对于“聋哑少年”,沉默从不等于孤独。他顾盼生辉的眼睛和完美的相貌总是能将人们引到身边。被吸引到他怀中的年轻女人从不会对他失望。他体谅女人的需求,这弥补了语言和听力的不足。那些女人从他的卧室离开时,总是不停地诉说对他的柔情蜜意。即使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们的渴望也依旧徒然地升起,对他更加迷恋。两个朋友也对他肃然起敬。

三位伙伴总是发现,自己会成为他人好奇的焦点。陌生人会惊叹他们狂野的手语。外地人常常以为他们三个都是聋哑人,觉得这些少年像模仿秀演员一样赏心悦目,也为他们身边寂静的世界着迷。而对于本地人,安东尼奥、弗朗西斯科和萨尔瓦多在咖啡馆一角静静地大笑,已是每天必见的情景。如果只有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在下棋。

大多数日子里,三人都坐在同一家咖啡馆,像孩子一样舔着冰淇淋,在相似的理想中一起长大。现在,共同的社会主义信念将他们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八岁时,他们就盟誓忠诚于彼此,多年来誓言从未动摇。对于他们来说,社会主义是实现公平社会唯一的途径。他们认识城中的一些激进人士、左翼律师和几个政治家,喜欢到常光顾的那些酒吧,逗留在讨论政治的人们身边。

那天晚上,他们来到老地方,第一百次讨论格拉纳达城中发生的事件:共和国的支持者仍然不时遭到随意的逮捕。萨尔瓦多突然用手语说道,必须小心酒吧角落里的两个人。由于耳聋,他能比他人更为敏锐地读出人们表情的微妙变化,一些人怀疑他有超自然能力,懂得读心术。事实上,他只是做了每个人都能做的事:观察对方表情中的微妙差别,察觉最细微的令人不适的暗示。他的判断十分准确,从不曾出错。

“小心点。”他用手语说道,“并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我们观点一致。”

通常,他们能够完全不受干扰地交流,但偶尔,萨尔瓦多能发觉一丝不友好的注视。现在就是这样。毕竟,他不是格拉纳达唯一的聋哑人,还有一些人能看懂他们的手语。

“我们走吧。”安东尼奥说。

他们不得不换个地方继续讨论。三个人站起来离开,将几个比塞塔塞在烟灰缸下,为刚才的啤酒买单。

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萨尔瓦多家。即使有人要偷听,将耳朵紧贴在沉重的房门外,也仅能听到偶尔的细碎声响。萨尔瓦多现在一个人住。军事政变发生时,他母亲和祖母去了城外一位姨妈的庄园,现在还没有回来。在他十一岁时,父亲就去世了。

萨尔瓦多清理了杯盘狼藉的桌子,他们在桌边坐下。他将一壶水放在煤气炉上,找到了一小袋咖啡。弗朗西斯科将一只脏盘子用作烟灰缸,烟雾缭绕,升到天花板上,触到发黄的墙壁。

他们坐在桌前一起制订计划,但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这不仅因为邻家那位面容消瘦的速记员打开房门窥了两眼,也因为他们之间正酝酿着不满与怨愤。三人之间的误会必须澄清。

与所有佛朗哥的反对者一样,三人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格拉纳达从未有过真正抵抗政变的手段。国民军已经攻占了这个城市极为保守的中心地带,人们几乎是张开双臂欢迎他们的占领。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向新政权显示你是他们的敌人,无异于自杀。

佛朗哥牢牢控制着格拉纳达,并不意味着反对国民军的人都无动于衷。弗朗西斯科当然没有闲着。现在,他知道父亲和哥哥遭到指控,只是因为他们有工联的卡片。他随时寻找机会为死去的父兄报仇。他不在乎手段,只渴望闻到国民军的血腥味。法西斯用重拳控制了格拉纳达,但仍未控制周围的农村。弗朗西斯科已经成为抵抗和颠覆运动的一分子。有些地方,背叛了共和国的国民卫队驻军被轻松地击溃了。只要扫除这个障碍,就会出现很多像弗朗西斯科这样的年轻人,向支持佛朗哥的地主和神父宣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