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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来看的,对吗?”他恳求道。

“我当然会去。”她说,“我不会错过的。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哥哥和弟弟也去。”

“我才不指望他们去。”他转身望向安东尼奥,“尤其是楼上这位。”

下个星期的斗牛表演上,斗牛场中的气氛非常狂热。看台在观众的兴奋中嗡嗡作响。观众都穿着最华美的衣服,眉飞色舞地交谈,朝对面人群中的朋友挥手致意。对于这群绝对保守的斗牛爱好者,斗牛场的重新开张代表着某些常态的回归,他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这一刻。

那天下午,巴勃罗和孔查来到斗牛场观看儿子的表演。安东尼奥、埃米利奥和梅塞德丝都留在家里。

傍晚,看台完美地环绕着斗牛广场,城中的损毁与崩塌都没有在视野中出现。那一刻,这里大多数人在乎的是可以再次享受古老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重返精英地位的感觉,一种古老传统和等级制度的重建。甚至,连座位的选择——在阳光处还是在荫凉下——都反映了人们在城中的社会地位。

“接下来的几个月,无论再发生什么事,”孔查偶尔听到旁边传来几句闲谈,“至少我们摆脱了市议会里那些肮脏的左翼分子。”

尽管孔查竭力不去听身边两个老年男子的交谈——显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市议会的那些社会主义议员遭到了怎样残忍而彻底的肃清,但只言片语仍然不断送入她的耳膜,她想忽略都很难。

“让我们祈祷吧,希望国家看到光明,让佛朗哥将军统治它吧。”一个人说。

“让我们带着信心等待吧。”另一个人回答,“对每个人来说,这毕竟要好得多。越早越好。”

巴勃罗也听到了这番谈话,他对孔查说:“尽量别听他们说话。我们没办法去管这些人怎么想。你看!游行马上要开始了……”

游行似乎比以往更为辉煌华丽。男人们更加英俊,表演服更加鲜艳。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中,伊格纳西奥一直在化妆间作准备。他将裤子上的饰带系紧,将头发梳得油亮服帖,戴上一顶柔软光滑的斗牛士帽。他爱慕自己镜中的模样,不由得高高抬起了下巴。闪亮的白色表演服更凸显了他乌黑的头发与麦色的皮肤。

他与大家一起出现在斗牛场中,向大会主席和坐在隔间里的本地名流鞠躬致敬。那一刻他觉得,生活再也不可能更美好了。一切都将得偿所愿。他沉思着,沐浴在充满期待的全然的喜悦中。

伊格纳西奥是第三位进入斗牛场的斗牛士。观众们竭力保持教养,虽然其他斗牛士没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第二位斗牛士开场时犯了个错误,他的第一头牛撞到了木头围栏,撞断了牛角。这头生灵的粗心大意倒是为它赢得了自由,可以回到水草肥美的草场继续吃草。这位斗牛士又娴熟地与第二头公牛嬉戏,并干净利落地杀掉了它,但没有什么精彩的绝技,没能让观众惊叹。

他们希望伊格纳西奥能展现更多戏剧般的场景。之前很多人曾看过他的表演,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公牛,这种惊心动魄的绝技让人惊叹,本地报纸也对他进行过大篇幅的报道。

观众准备享受一场能俘获想象的演出。他们一直认为最好的会排在最后。对于很多人来说,在过去的一个月中目睹的死亡和暴力只会增强嗜血的欲望。那天下午,即使他们看到许多的血喷溅而出,但享受危险和宣泄情绪的双重愉悦远未满足。在这些年轻力壮的斗牛士面前,这几头公牛并未表现出真正的危险。

观众明显很残忍。他们不希望公牛死得太快:在遭到致命一击之前,它的体力应该缓慢地衰退,它遭受痛苦和折磨的时间必须很漫长。

现在,斗牛场大部分已经笼罩在荫凉中,天气渐渐凉爽。一束余晖照着伊格纳西奥衣服上耀眼的金丝刺绣。这是斗牛表演的最佳时刻。

公牛咆哮着朝他冲来,牛角触到了他的披风,前腿离开了地面。虽然这头野兽身上带着骑马斗牛士和花镖手刺下的伤口,但它体内仍然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伊格纳西奥敏捷地朝它戳刺,披风从它背上扫过。

几个回合之后,伊格纳西奥更加勇敢。他做出一个优雅的“蝴蝶”式,让观众大开眼界。披风在他背上刷地扫过。然后,令众人大吃一惊,他跪在了地上。

“太勇敢了!”他们惊叹。

“这是怎样的信心!”

“怎样的胆略!”

公牛又低下头来。凭借这个大胆的策略,伊格纳西奥能够躲开公牛吗?瞬间之后,便见分晓。

伊格纳西奥站起来答谢大家的掌声。现在,他的脊背正对着公牛,愈加展现着他对这头野兽居高临下的霸权。这个姿势是轻蔑的。如果公牛体力犹存,它也许会刺穿这个鲁莽小子完美的臀部。但现在,这头野兽失去了这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