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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梅塞德丝受到几位哥哥的溺爱,她简直被宠坏了。她似乎总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没有人敢惹她。她很容易生气。弗拉门戈舞者脸上的骄纵神情,她生来就有。

虽然国内并不总那么太平,但拉米雷斯一家对生活还算知足。孩子们都非常有个性,父母也赞赏他们这一点。但有时候,孩子们会甩上门,激烈地争吵。拉米雷斯夫妇只能无奈地哀叹。伊格纳西奥常常是惹麻烦的那个,他定要将哥哥或弟弟激怒才高兴。他喜欢挑衅总是温和而忍耐的大哥安东尼奥,喜欢和他摔跤,以证明自己力气更大。他最大的乐子莫过于刺激寡言的埃米利奥,逼他与自己打架。但伊格纳西奥从来不与梅塞德丝吵架。他取笑她,逗她,与她跳舞。只有她,才能化解几位哥哥之间不时升起的恶意。

从二十年代起,拉米雷斯一家的生活就称得上幸福美满了,但当第二共和国成立时,他们仍然欢欣鼓舞。西班牙仿佛刮起了一阵甜美的春风。有人找到了钥匙,将门打开,又将窗户推开。清新的空气流动起来,吹走尘埃,卷走蛛网。城里大多数人生活富足,但乡间却有很多人依旧过着拮据的生活。地主让佃农仅能维持在生存线上挣扎的生活,佃农得到的食物只够为他们提供仅有的体力,除了在土地上继续为地主干活,再也无力去做别的。埃尔巴瑞尔咖啡馆的一些顾客从外地而来,讲述了农民如何受苦受难的故事。孔查姐姐的一些亲戚就在这种残酷的统治之下生活。

孔查为第二共和国带来的自由激动不已,特别是妇女的自由。虽然巴勃罗从来不会用民法规定的男人对妻子的特权来压迫她,但民法典的废除仍然意义重大。许多女人不如孔查这般幸运,她们遭受的是奴隶般的待遇。

“听听这个,梅塞!”孔查兴奋地说。尽管女儿只有十二岁,但孔查相信,有些正在发生的改变将会深刻地影响女儿未来的生活。她将报纸上的内容读给女儿听:

丈夫需保护妻子,妻子需服从丈夫……

丈夫代表妻子的权利。

没有丈夫的许可,妻子不得出现在法庭上。

梅塞德丝十分茫然地朝母亲望了一眼。父母非常恩爱,因此这孩子看不出这些话暗藏的玄机。这丝毫不令人惊讶。其实,旧法律剥夺了女性向丈夫提出离婚的权利。

“下面是现在的说法。”孔查兴高采烈地继续念道:

家庭受到国家保护。

婚姻建立在两性的平等权利之上,双方共同协议或由一方起诉,均可使婚姻解体。

尽管这条法律并不会对拉米雷斯一家产生直接影响,但婚姻中新型的平等关系是共和国时期一项代表性的变革。现在,针对全民教育的兴起,各种文化都开始繁荣,精英统治论似乎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

一九三一年,除了政治进展令人喜悦,拉米雷斯家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伊格纳西奥首次进入斗牛场表演斗牛。当时他是个花镖手——负责用披肩和锋利的宝剑激怒并刺伤公牛,好让斗牛士进入斗牛场执行最后的杀戮的人。

多年的游戏和幻想之后,伊格纳西奥终于可以真正感觉到公牛炽热的呼吸了。

斗牛在格拉纳达很流行,有一段时间,城中甚至有两个斗牛场——旧场和新场——同时在使用。拉米雷斯一家去过斗牛广场很多次,但看着家人出现在斗牛场中却是件历史性的大事。除了埃米利奥,全家欣然前往去见证这一时刻。在兴高采烈的人群面前谋杀一头无辜的动物,这让埃米利奥恶心。而对于梅塞德丝来说,这是大人第一次允许她去看斗牛。她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正值骄阳似火的七月,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夏天会有多热,它用七八月份才会有的高温戏弄着每个人。气氛十分狂热,简直像狂欢节。

“你为什么老扇扇子?”梅塞德丝问,“我们在树荫底下啊。”

从他们能记事起,一家人就一直坐在最好的座位上,远离太阳的照射。

“我没扇,”母亲答道,仍将扇子前后扇动,“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快点开始。”她显然焦躁不安。

一阵嘹亮的号声响起,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然后,游行开始了。入口处,一支队伍阔步向前,那是三名斗牛士和几列骑着高头大马、肩扛长矛的人(骑马斗牛士,也称长矛手或长枪手。),以及几位花镖手和一位剑侍。

“那真是我们的儿子吗?”孔查悄声对丈夫耳语道。泪水刺痛了她的双眼。

一群穿着制服、像电影明星般俊朗的青年在斗牛场中绕场游行。傍晚的阳光中,他们表演服上灿烂的刺绣令观众眼花缭乱。淡紫、粉红、嫩绿、赭黄的糖果色衣服,镶嵌着点点水钻,展现出一种大胆的阴柔之美。在那群女性崇拜者眼中,他们更是前所未有地迷人。在这节日中的节日,伊格纳西奥穿着一件华丽的绿松石色外衣和一条绷紧的灯笼裤,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这一身轻狂的鲜艳装束更加凸显了他夺目的男子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