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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照片唤醒了杰克强烈的感情,他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模样,记忆浮上心头。他和玛丽跳舞时并不照本宣科。舞蹈的规则是由男人引导,但对他们来说并不总是这样。无论是探戈、伦巴还是斗牛舞,在他们微妙的动作中,杰克都知道玛丽愿意在什么地方被引导。两人发展出了一套交流方式:她以不同的方式轻压他的手臂,完全掌控他们的动作。刚会走路时她就开始跳舞,她一直这样跳舞,直到双腿失去力量、无法支撑身体那一刻。

杰克又找到一个塞满照片的信封。每一张照片上,他和妻子都摆出舞蹈的姿势,背面则写着他们获奖的日期。

“那些漂亮的舞裙都哪儿去了?”索妮娅忍不住问道。

“她不跳以后,这些裙子恐怕都给送到慈善商店了。”杰克说,“她无法容忍它们待在衣柜里。”

揭开了父亲生活中重要的一面,索妮娅大为吃惊,但仍然很小心。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他们为何不再跳舞,为何从来不谈论这件事。母亲在怀索妮娅时就患上了多发性硬化症,很快她只能靠轮椅代步了。

那天,索妮娅本来可以问父亲更多的问题,但她感觉到自己问得太多了。父亲已经将照片装回信封。

还有一张照片,背面朝上放在咖啡桌上。她翻过来递给父亲。那是几个穿着手工编织毛线开衫的孩子,其中两个坐在一只大木桶上,另外两个靠在桶边,他们笑容僵硬。背后几张桌子显示这张照片拍摄于一间咖啡馆外,地上的鹅卵石则证明这是欧洲大陆的某个地方。

“这些孩子是谁?”她问。

“是你妈妈的家人。”他答道,没有再说别的。

索妮娅该走了。她和父亲拥抱了一下。

“再见,甜心,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他微笑道,“好好享受舞蹈的乐趣吧。”

那天下午回家时,索妮娅的想象中充满了父母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模样。在父母身上发现的这些,也许解释了为什么她已无法想象没有舞蹈课的生活。

索妮娅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正在格拉纳达那家咖啡馆中咀嚼着午餐,星星点点的土豆泥和残渣掉落在桌上。偶然抬头,她的目光被一系列粗糙的油画吸引住了。画面上是穿着带夸张褶边的长舞裙的女人。在西班牙,这种油画随处可见,城中的每一家餐馆和咖啡馆都会展示这种传奇。

“你说想让他们教你跳弗拉门戈,你是认真的吗?”索妮娅问玛吉。

“对,我是认真的。”

“你不觉得好像很难学?”

“我只想学点基础。”玛吉自信地说。

“随便你。”索妮娅说。

在索妮娅看来,弗拉门戈根本没有“基础”。无疑,它有自己的整套文化,但玛吉并未认识到这一点。她不禁有点恼火。

“你干吗对它这么不满?”玛吉厉声问道。

“压根儿没有。”索妮娅回答,“我只是不太确定。这就像一个短期旅行的英国背包客跑过来,问他能不能成为斗牛士一样。学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好。但你如果不想学,也不能阻止我去学,不是吗?”

两个女人很少这样大声争执,这次她俩都很吃惊。索妮娅无法解释自己对玛吉的态度。玛吉自以为能够看透这种文化,为何让她如此恼火?但她觉得这样确实缺乏敬意。

她们默默地吃完饭,玛吉终于打破了沉默。

“来杯咖啡吗?”她问道,想主动示好。

“牛奶咖啡。”索妮娅微笑了。她俩不可能怄气太久。

午后的阳光渐渐暗淡下去,变成了赭石色,索妮娅和玛吉回到了酒店。大街上死一般寂静,车流消失了,商店仍然大门紧闭。两个人也照西班牙的习惯,上床睡上几个小时的午觉。索妮娅前一天晚上几乎没睡,现在已经疲惫不堪。

虽然窗帘只能过滤掉部分阳光,那天下午索妮娅仍然立即沉入酣睡。汽车的鸣笛声、警笛的尖叫声,以及走廊里撞门的声音在平日一定能惊醒她,但在这几个小时里,她一直无知无觉,香梦沉酣。

她们醒来时已是傍晚,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午睡的唯一缺陷就是不得不起床,因为渐渐消失的阳光会告诉你的身心,该起床去寻找光亮了。

这次,索妮娅艰难地睁开双眼,玛吉则干脆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

“来吧,索妮娅,该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

她半梦半醒,睡眼迷离,困惑中记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不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吗?出去跳舞啊。”

“跳舞?唔……”

索妮娅身体沉重,还想接着睡,但头痛欲裂。她能听到玛吉在浴室里冲凉的声音——唱歌、吹口哨、哼歌,她的生活乐趣总能穿透浴室的墙壁。但今晚,索妮娅不想去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