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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一向悲观的瓦西利斯说对了。土耳其坚持要求为土族塞浦路斯人设立独立行政区,并开出了最后通牒。希腊人有二十四小时来思考是否接受这一建议,可他们当即一口回绝。和平谈判彻底失败。

土耳其军队一直在塞浦路斯待命,八月十四日黎明之前,他们得到了新的命令:进军。坦克向法马古斯塔开进。仅余的安全感消失殆尽。

“还有国民警卫队在保护我们,对吗?”脸色苍白的玛丽亚充满了恐惧。

“依我看,他们抵挡不了坦克。”瓦西利斯答。

“坦克……”玛丽亚轻声说,紧紧搂住她的孩子。

远方突然响起的炮火声好像惊扰了她未出世的孩子。她感觉宝宝在她的肚子里动个不停。还有两个月才到预产期,可她感觉十分沉重。

伊里妮注意到了她的痛苦。

“快过来坐下,亲爱的。”她说。

很快,恐惧就让法马古斯塔人手足无措。他们像是集体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们的城市会有如此遭遇。

不到一个月之前,人们在这片迷人又富饶的度假胜地上,开跑车四处兜风,炫耀最新的时装,观看戏剧,听世界级乐队的表演,享用欧式餐点,周日到萨拉米斯远足,参加庆典游行,送孩子接受洗礼,参加盛大的婚礼,调情做爱直到旭日东升。

这些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他们面临着一个新现实:他们了解和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都受到了威胁。

之前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萨瓦斯就是其中之一。他固执地拒绝承认他们身处危险的境地。日出酒店屹立不倒,毫发未损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将是一座不倒的建筑,它从不曾偷工减料,建造时不惜工本。他相信其他酒店都不复存在时,它依然会傲然耸立,像太阳神阿波罗的神庙一样,俯瞰太阳日日升起。

新酒店的工地已成废墟,他每天都待在日出酒店的办公室里。

“他们一定会重启谈判,”一天早晨,他对马科斯说,“他们只是想要行政区。这不过是边缘政策而已。”

“但愿我能同意你的说法,”马科斯答道,“可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有意停手。你知道他们要划定界线的事吗?”

“什么界线?”

“他们要在塞浦路斯划一条分界线。这条线竟然还有个名字,叫阿提拉。”

萨瓦斯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他们不能这么做!美国人和英国人绝不会听之任之!”

马科斯不愿和老板争论。那没有任何意义。萨瓦斯并不总是对的,可他向来觉得自己正确无比。

“人们可以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但时间一到,自见分晓。”

随着土耳其军队缓慢却不可阻挡地逼近,他们的意图越来越明显。马科斯的消息是对的。他们意在封锁从东到西的这条线。在西边,他们把目光投到了莫尔富,在东面,则是攻克法马古斯塔。联合国命令他们停止推进,但他们置若罔闻。尼科西亚正一点点遭到封闭。

抵抗已经太迟了。郊区快速失守。港口仍有战斗发生,土耳其军舰炮击不断。逃命是唯一的选择。法马古斯塔人无计可施,寡不敌众。没人来拯救他们。就连希腊也没有插手来救他们跳出火坑。

一旦现实到了不容转圜的地步,恐惧便代替了沉寂。恐慌开始蔓延。他们应该去往何方?应该随身携带哪些东西?

那天夜里,国民警卫队意识到没希望了,他们救不了这座城市,就连附近的联合国部队似乎也爱莫能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听到有人在呼喊:

“土耳其人来了!土耳其人来了!”

这个恐怖的事实在大街小巷里回荡,四万人环视他们的家,立即就明白什么最重要。有人拿了圣像,有人拿了锅罐,有人拿了毯子,有人拿了珍贵的钟表,还有人什么都没拿。有人只是抱起了他们的孩子,毕竟孩子无可取代。没时间迟疑了。要是他们在这个小决定上犹豫不定,就可能失去一切。

空袭仍在继续,滨海区和港口区不断涌起浓浓黑烟。

一颗强力炸弹落在日出酒店旁边的街道上。接待处的枝形吊灯震动不已,一枚枚小水晶叮叮当当,响了好几分钟。

“帕帕科斯塔先生,”科斯塔斯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得走了。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员工也一样。”

他合上账簿,抬起接待台的活板,走入大厅。

“我的家人在等我。我想带他们离开。”

科斯塔斯一直是恭顺的楷模,可现在他知道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他此时唯一在乎的是给妻儿找个容身之所。虽然他的老板不慌不忙,可他没有时间了。

又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巨大的引擎声清晰可闻。不管这飞机是土耳其的,还是如他们所愿由希腊派来的,他们都该首先寻找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