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7页)
“我们没有什么好对他们说的。”他疲惫地说道。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明显精力早就涣散了的总巡官。他天性不信幻觉。他知道这个部门是受下级巡官掌控的,这些人对忠诚有自己的看法。他职业生涯开始于一块热度殖民地。他喜欢那里的工作。他的工作是警察,他成功地跟踪并摧毁了几个秘密的土著社会组织。后来,他修了很长一段假期,相当冲动地结了婚。从世俗角度看,他俩的婚配很合适,但他妻子道听途说,认为殖民地的气候不好。另一方面,她有许多有势力的关系,于是他才有了如今的这份工作,看上去很合适,但他不太喜欢。他觉得自己有太多下级和上级要依赖。最近出现了一种叫公众舆论的陌生情绪现象,加大了他的心理压力,这种现象表示出不理性的特点,这让他感到惊慌失措。毫无疑问,由于无知,他夸大了公众舆论的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他特别是夸大了坏的方面。英国春节的东风异常猛烈(这对他妻子却很合适),这使得他更加不信任他人的动机和自己部门的工作效率。近一段时间以来,毫无意义的办公室工作让他感到格外的震惊,这让那敏感的肝脏倍感不适。
他站起来,舒展身段,踏着铿锵的脚步走到窗前,他身材苗条,但步履却如此沉重,确实令人惊叹。窗户上雨流成溪,他从窗户向下望去,一条不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还像是被大洪水给冲跑了似的。今天非常令人讨厌,一开始是令人窒息的浓雾,此时换成了冰冷的大雨。煤气灯的火苗忽明忽暗,似乎要在雨水中熄灭一样。当人类的傲慢被恶劣的天气羞辱后,人类会感到压抑,并表现出一种绝望的巨大空虚感,这种空虚感除了令人鄙视之外,还值得畏惧和同情。
“可怕,可怕!”副局长自言自语道,他说话时脸几乎贴到了玻璃上。“这样的天气已经有10天了;不,是14天了。”他的思维有一段时间彻底停止了。他的大脑整整静止了3秒钟。接着他随便地说道,“你派人沿着上行和下行铁路线去调查那个人了吗?”
他相信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总巡官肯定很善于追捕罪犯。追捕罪犯有标准的流程,甚至还可以让新手去执行。有关那两个嫌犯,只需对相关两个小火车站的检票员和守门人进行几次询问就能获得更多的细节。把收上来的火车票检查一下,立即就能知道那天早晨他俩来自哪里。这都是调查的基本手续,是不会被遗忘的。作为回应,总巡官回答说,当那个老妇人宣誓做证后,这些工作都要完成。接着他提及那个火车站的名字。“先生,他们就是从这个地方来的,”他继续说,“梅茨站的守门人记得,有两个符合描述的人曾经走过栅栏。他俩似乎像是受人尊敬的画家或室内装修工。身材高大的那个从三等车厢出来,向后走,手里拿着一个闪亮的锡铁罐头。在站台上,他把这个罐头交给了走在后面的那个年轻的人。所有这些都与那老妇人告诉格林尼治巡官的是一致的。”
副局长这时仍然面对着窗户,他表示自己怀疑这两个人是否与这次暴力行动有关。有关这案子的推测都集中在那个老女佣身上,她当时差点被一个疾走的男人撞倒。她的证据没有多少权威性,除非增添新证据,否则不能算是证据。
“坦白地说,她会不会是受人指使?”他质疑道,语气既低沉又带着嘲讽的味道,他说话的时候背朝着屋里,仿佛伦敦城夜间若隐若现的巨大轮廓已经使他进入了神志恍惚的沉思中。甚至当他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说话,他都没有转过身去。“太幸运了!”这话来自警察局里他的首要负责人,此人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为公众所熟知,被公众视为他们勤勉的保护者。
“我认为闪亮锡罐的碎片是很明显,”总巡官希特稍微提高了声音说道,“那是个好证据。”
“这两个男人来自那个小地方的火车站。”副局长边想边大声地说,一副好奇的样子。
他被告知,梅茨车站下来了3名旅客,其中有两人来自那个地名,第三个人是小贩,来自格雷夫森德,检票员认识他。总巡官透露这些信息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做最后判决,并略带着点怒气,因为忠诚的雇员就是这样表达自己的忠诚和效忠的价值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副局长还是面对着外界的黑暗,那黑暗就如同大海一样庞大。“两个外国无政府主义分子从那个地方来,”他说道,不过他显然是对着窗户在说,“这是无法解释的。”
“先生,如果米凯利斯不住在附近的小农舍里,那将会更不好解释。”
当副局长听到这名字出乎意料地牵扯进这桩令人烦恼的案子,他立即放弃隐约想起来的事,他每天本该都要去俱乐部打牌。打牌是他生活里最惬意的习惯,他在打牌中不借助下属的帮助便能展示他的才华。他在5点至7点间去俱乐部打牌,然后再回家吃晚饭。在打牌的这两个小时里,他能忘记生活里令人讨厌的事,仿佛打牌是一种有益健康的药品,能缓释精神痛苦。他的牌友中有一个是著名杂志的总编,此人既忧郁又幽默;另一位是沉默寡言的老律师,有一双恶毒的小眼睛;还有一位是非常好战的老年上校,他思维简单,有一双棕色的手。他们仅在俱乐部里做朋友。除了打牌的桌子前,他从来不在其他地方与他们见面。但他们似乎都像同病相怜的病人一样来打牌,仿佛打牌就是一味能医治他们生命中难以启齿的疾病的良药。每天,当太阳消失在城市无数屋檐下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涌现出一股甜蜜的、愉快的急躁,很类似于多年形成的好朋友之间的感情,连工作的劳累都让人感到轻松了许多。此时此刻,这种愉快的感觉,在经历了一阵很像是肉体震撼之后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对社会保护工作的特殊兴趣——这不算是一种正常的兴趣,或许最准确的说法是他突然对自己手中的武器不再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