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第8/14页)

“在做游戏吗?”我问道。

“他们有枪,我可不放心,”派尔说,“如果他们打过来的话。”

“用过轻机枪吗?”

“没有。”

“那很好。我也没用过。很高兴这里面有子弹——我们可不知道怎么装子弹进去。”

两个哨兵平静地接受了损失一支枪的事实。一个哨兵将步枪放低,横放在大腿上。另一个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就像一个孩子,相信只要自己躲在黑暗中,别人便也看不见他。也许他内心很高兴,现在终于不用负更多的责任了。远处轻机枪的枪声又响起来——一连串三阵枪声,然后又是一片寂静。第二个哨兵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不会用它。”派尔说。

“按理说,他们是我们这边的。”

“我还以为你并不站在任何一边呢。”

“一针见血。”我说,“希望越盟的人知道这一点。”

“外面怎么了?”

我又引用了一次明天《远东日报》的大字标题:“西贡郊外五十公里处一座哨岗遭到袭击,并被越盟游击队暂时夺取。”

“你觉得在稻田里会更安全吗?”

“只会更潮湿而已。”

“你似乎并不担心。”派尔说。

“我都被吓麻木了——但目前的情况还算不赖。他们通常不会在一个晚上攻击三个以上的哨岗。我们的运气算是比较好的。”

“那是什么?”

一辆重型汽车驶上路面的声音,正朝着西贡而去。我走到枪眼向下望,正好看见下面一辆坦克经过。

“是巡逻队。”我说。炮塔上的枪口一会儿转向这边,一会儿转向另一边。我想对他们大声喊叫,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坦克里可没有能安置两个无用的平民的空间。坦克驶过时,哨岗的土地面震动了一下,然后他们离去了。我看看表——八点五十一分,接下来就是等待,待到火光一闪,连忙再去看看表。就像凭借雷声与闪电的间隙来判断距离。过了将近四分钟,炮声才传过来。有一次我还觉察出反坦克火箭筒还击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平静下去。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派尔说,“我可以给他们发出个信号,让我们搭车回到营地里去。”

一声爆炸使得哨岗的地面又震动起来。“如果他们回得来的话,”我说,“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地雷。”等我再去看表时,已经过了九点十五分,那辆坦克还没回来。也听不见更多开火射击的声音了。

我挨着派尔坐下,伸出两条腿。“我们最好睡一会儿,”我说,“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我对那两个哨兵不大放心。”派尔说道。

“只要越盟的人不出现,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为了安全起见,把轻机枪放在你的腿下面。”我闭上眼睛,试着想象自己身在别处——在希特勒还没上台的时候,坐在德国火车的一节四等车厢里,那时我还很年轻,坐整夜的火车也不会忧虑烦闷,那些梦幻般的经历充满了希望,而非恐惧。这个时间,也正是凤替我准备烧一袋夜烟的时候。我在想,是否有封信在等着我——最好没有,因为我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只要没收到信,我还可以拥有种种不可能的白日梦。

“你睡着了吗?”派尔问。

“没有。”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把梯子拉上来吗?”

“我才明白他们为何不这么做。因为梯子是这里唯一的出路。”

“我希望那辆坦克会回来。”

“它不会的。”

我尽力间隔很久才看一次表,但那些间隔的时间从来没有感觉到的那么长。九点四十分,十点零五分,十点十二分,十点三十二分,十点四十一分。

“你还醒着吗?”我问派尔。

“是。”

“在想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下。“凤。”他说。

“真的?”

“我只是想着,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这我可以告诉你。她大概已经想到,我要在西宁过夜了——不是第一次。她正躺在床上,点上蚊香,以驱赶蚊虫,也许正在读一本过期的《巴黎竞赛画刊》。像法国人一样,她对皇室家庭生活很热衷。”

他若有所思地说:“知道得如此确切,一定很幸福。”我可以想象出黑暗中他那双温柔的像狗一样的眼睛。他们应该叫他菲多[33],而不是奥尔登。

“我可不太知道——不过有一点大概是真的。在你毫无办法的时候,嫉妒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肚子上,没法儿作怪。[34]’”

“有时我很不喜欢你的说话方式,托马斯。你知道她对我来说像是什么吗?她很纯洁,就像一朵鲜花。”

“可怜的花儿,”我说,“周围有很多杂草。”

“你在哪里遇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