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第6/14页)

“他们将被迫相信别人告诉他们的话,别人不会允许他们去反思。”

“思想是一种奢侈。你认为农民夜晚回到他们的土屋里,会坐下来去想上帝和民主吗?”

“你说的好像整个国家都是农民。那受过教育的人呢?他们会快乐吗?”

“噢,不会,”我说,“我们用我们的理念将他们抚养成人。我们教给他们一些危险的游戏,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并祈祷我们的喉咙别被割断。其实被割断也是活该。真希望你的朋友约克也在这里。不知道他会觉得是什么滋味。”

“约克·哈丁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嗯,在朝鲜……”

“他不是来服役的军人,对吧?他有一张往返机票。有了往返机票,勇气就变成了一种智力训练,像一个修道士的自我鞭笞。我能受得了多少苦?那些可怜的家伙可没法儿搭飞机回老家。嗨,”我对那两个哨兵说,“你们叫什么名字?”我想,熟悉了之后也许可以让他们加入我们的闲谈。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在那两截烟头后面盯着我们。“他们以为我们是法国人。”我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派尔说,“你不应该反对约克,你应该反对法国人。他们的殖民主义。”

“什么主义不主义。用事实说话。一个橡胶种植园主打他的工人——好吧,我反对他。这可不是殖民地的部长让他去做的。在法国的话,我想他会打老婆的。我见过一位牧师,穷得连裤子都没的换,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在一个霍乱流行的地区,挨家挨户去访问,只吃米饭和咸鱼,做弥撒时用的是一个旧杯子——一个木头盘子。我不相信上帝,但我支持这个牧师。你为什么不管这个叫殖民主义?”

“这是殖民主义。约克说,好的管理者往往反而很难改变坏的制度。”

“无论如何,法国人每天都在送命——这可不是一个精神概念。他们不像你们这些政客,用半真半假的话来领导人民——也不像我们那些政客。我去过印度,派尔,我知道自由主义者所造成的伤害。我们现在不只有一个自由党而已——自由主义已经感染到其他党派。我们不是自由的保守派,就是自由的社会主义者:我们都有一颗好良心。我宁愿当一个开拓者,为他所开拓的东西而战斗,虽死不辞。看看缅甸的历史吧。我们去入侵这个国家,当地各民族都支持我们,我们赢了,但就像你们美国人一样,在那些日子里,我们还不是殖民主义者。噢,不,我们与国王握手言和,并把他的省份归还给他,而让我们的盟友遭到迫害,被锯成两半。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以为我们会留下来。但我们是自由主义者,我们不想有一颗坏掉的良心。”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们在这里也要做同样的事情。先鼓励他们,然后只给他们留下一点点设备和一个玩具工业。”

“玩具工业?”

“你的塑料。”

“噢,好吧,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谈政治为了什么。政治并不吸引我,我只是个记者。我没有任何立场。”

“真的没有吗?”派尔说。

“为了争论一番——来消磨这个血腥的晚上,仅此而已。我不会站队。我只会坚持报道,不管谁赢。”

“如果是他们赢了,你就要报道谎言了。”

“通常情况下,总是有弯路可走的。而且在我们的报纸上,我也没有注意到实情有多么受重视。”

我想,我们坐在那里谈话这件事情,给这两个哨兵壮了不少胆子:也许他们认为我们的白色嗓音——嗓音也有颜色的,黄色嗓音像唱歌,黑色嗓音像漱口,而我们白色的只是说话——会给人留下人数众多的印象,从而使得越盟的人离我们远点儿。他们两人拿起盘子,又开始吃饭,用筷子扒着往嘴里送,眼睛却沿着盘子的边缘望向派尔和我。

“那么你认为我们失败了吗?”

“这不是重点,”我说,“我并不很希望你们取得胜利。我只想让那两个可怜的家伙快乐一些——仅此而已。我希望他们在夜晚时,不用坐在黑暗里担惊受怕。”

“为了自由,必须开战。”

“我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美国人在这里战斗。至于自由,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去问问他们吧。”我用法语隔着地面向那两个哨兵发问,“自由——你们知道什么是自由吗?”他们正低头吃饭,听见我的话后,瞪着眼睛望过来,什么也没说。

派尔说:“你想让每个人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吗?你这是在为争论而争论。你是个知识分子。你所强调的个人的重要性,跟我或者约克说的,是一样的。”

“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发现这点呢?”我说,“四十年前可没人这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