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锒铛入狱(第5/11页)

不过,空气能够进入囚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股冷风,好像又冷又湿的手指一般触摸我的皮肤,这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不知道这风是从何处吹来,但无论风口在哪里,都是一片漆黑的。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颤抖着感觉到自己就像被活埋了一样。惊慌失措让我抖得愈发厉害。我试图合理地解释现在的处境以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这里肯定不是要我蹲上一整年的牢房。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很有可能是为了观察。我立即排除了这种想法。想要在这个牢房里观察我,除非他们眼睛有X光。好吧,那么,他们是为了让我尝尝如果我不守规矩的话,就会吃到什么苦头。我认定一定是第二个推测。是的,这种待遇是为了保证我一旦被关到普通犯人中后,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毕竟,只有难以驾驭的犯人才会被单独禁闭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不是吗?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的文明国家会无缘无故地允许监狱实施如此残酷不人道的刑罚。

但是法国就是这样做的。或者至少以前这样做过。

我被关在佩皮尼昂监狱的第一天里没吃到东西。我是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分被关进这个破牢房的。几个小时后,我便感到精疲力尽、饥寒交迫、迷惑恐惧,还有悲伤和绝望,我在坚硬的地上躺下,就这么睡着了。我睡觉的时候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因为我有六英尺高。

尖利刺耳的开门声把我吵醒。我坐起身,不舒服的睡姿导致我浑身痉挛酸痛。看守模糊的身影隐隐出现在门口。他把什么东西放在我囚室里的台阶上,正当他起身准备关门时,我立即采取行动。

“等等!等等!”我大声喊道,跌跌撞撞上前用两只手把住门,不让它关上。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在这儿蹲多久?”

“蹲到你刑满释放为止。”说完,他猛地关上了门。他的一字一句伴随着铁门撞进石头门框时的金属声,绝望地在我的耳边当啷作响。

我向后跌倒,这个苍白的事实将我击垮了。一年,我要在这个漆黑的棺材里蹲一年?没有亮光,没有铺盖,没有衣服,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清洁用具,还有天晓得的什么都没有!我对自己说,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在这每日都是黑暗的真空里,在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活上一年。他会死的,而且死的过程还会漫长痛苦,饱受煎熬。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我送上断头台一了百了。我爱法国。但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居然能够纵容对我这样的罪犯实施如此的刑罚。如果政府对监狱条件不知情,民众也不了解的话,那么那些亲手把我送进来的法国刑罚学家们又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毫无疑问,都是些道德败坏的禽兽,丧心病狂的疯子,卑鄙无耻的流氓。

我突然感到恐惧,确切地说是忧虑不安。我不知道如何在这个阴曹地府里活过一年,如果活得下来的话。直到今天,我做噩梦时仍然会梦到当时被关在佩皮尼昂监狱时的情景。和佩皮尼昂监狱比起来,印度加尔各答的黑牢就是个健康的疗养院,而魔鬼岛【25】简直就是度假天堂了。

我从来没指望过牢狱生活会是轻松自在的。之前我有过一次在看守所的经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却也充分让我相信,拘留所也好监狱也好,都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是,像佩皮尼昂监狱这样如此野蛮、没有人性的,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四处摸索着,找到了刚才看守拿来的食物,一罐水和一小块面包。这顿早饭如此的简单,甚至都没有把它盛在托盘里。看守只是把那罐水放在最上面的台阶上,面包就直接扔在旁边。这已经都无所谓了,我狼吞虎咽地把面包吃个精光,又一口气喝干了罐子里的水。然后我可怜地缩成一团,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头墙上,满脑子都在思索着法国司法部门的阴谋诡计。

我遭受的不是在监狱里的服刑,而是一种蓄意摧毁身体和心灵的苦难折磨。

佩皮尼昂监狱的菜单始终一成不变。早饭是面包和水。午饭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鸡汤和一块面包。晚饭则是一杯黑咖啡和一块面包。这些单调乏味的饮食只在送来的时间和顺序上有变化。我没有办法知道时间,很快我便算不清日子。送饭的看守总是不能按时给我送那些少得可怜的食物,这更加打乱了我试图在脑子里记下的时间和日期。比如说,连着几天的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五点的时候按时送来的,然后突然,午饭在上午十点的时候送了过来,晚饭则在下午两点,而晚上六点的时候送来了早饭。我只是大概估计着时间次数。其实我并不知道送饭的确切时间,也不知道是在白天还是晚上。另外,一天里只吃到一顿或两顿饭的情况也不在少数,甚至偶尔,我整整一天里都吃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