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过这样一位女王(第4/6页)

自那时起,她们在这所大房子过着清静的、无男人的生活。她不时地劝娜西萨再嫁,但那女人总是平静地拒绝。这样,她们俩加上一个男孩过了数年。她坚持用男孩去世的叔叔的名字为他命名。

一周前的一个傍晚,娜西萨邀了位客人来家吃晚饭。当她听说来访者是位男士时,她无声地坐在椅子里有好一会儿。她心里暗暗地想:“啊,到时候了。是的,本应这样。她还年轻,况且是和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太婆朝夕相处。唉,我不会让她学我,我不能期望她像我一样。她毕竟不是沙多里斯家的人。沙多里斯家人是一群骄傲愚蠢的幽灵,她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客人到了。开饭时,当她的轮椅被推到桌首时她才见到客人。她发现来客还算年轻,不过已秃顶,人长得很机灵,怀表链上系着Phi Beta Kappa201的纪念钥匙。她不知那钥匙为何物,但她看出他是个犹太人。当他对她讲话时,她的气愤变为暴怒,她突然向后坐直,好似一条准备出击的蛇。这一动作力量之大,以至于能把轮椅从桌边移去。“娜西萨,”她说,“这个北方佬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三人僵直地坐在烛光映照的餐桌边。过了一阵,那男人先开了口:“夫人,如果你们女人当时也参战的话,现在就留不下活着的北方佬了。”

“这用不着你说,年轻人,”她说,“你应该感谢你的幸运之星,因为与你祖父辈交战的只有南方的男人们。”之后,她叫艾塞姆将她的轮椅推走,晚饭也不吃。回到卧室里,她不让开灯,也不去碰娜西萨送上来的餐盘。在黑洞洞的窗前,她一直坐到客人离去。

三天后,娜西萨突然神秘地前往孟菲斯,并在那里逗留了两夜。自孩子出生后,她从未离开过他,哪怕一夜也没有。她走时没有讲原因,回来时也闭口不言。现在,老妇人注视着她和儿子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到花园,看来他们下到小河里去了。

是那男孩告诉她的。他进到她屋里时,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仍是潮湿的。当他走到她的椅旁时,她没有说话。“我们下河了,”他说,“可没有游泳,只是坐在小河里。她让我指给她能游泳的深水处,但我们没有游,我猜她不会水。我们穿着衣服坐在水里,整整一个傍晚。她想这么做。”

“啊,”老妇人说,“噢,那一定很好玩。过一会儿她来吗?”

“是的,夫人,她换好衣服就来。”

“好了,如果你喜欢,饭前可以到外边玩一会儿。”

“不,我只想和您待在一起,如果您允许的话。”

“不,你还是去玩吧。我没事的。”

“那好。”他走出了房间。

夕阳的余晖消失了,窗户暗下来。老妇人银灰色的头部也变暗了,像挂在碗柜上的一件固定不动的器皿,带有彩色玻璃的窄窗框如梦幻一般深沉、无声。她坐在椅中,过了一会儿听到侄孙媳妇走下楼梯。她恬静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这时那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她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着白色衣裙,在黄昏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出一种雕像的英姿。“给您开灯吗?”她问。

“不用,”老妇人说,“不,现在还不用。”她笔直地、纹丝不动地坐在轮椅里,注视着站在屋子那边的年轻女人,她的白衣裙轻轻地飘动,英姿飒爽,好似由矗立在寺庙前廊上的石雕女像变成的活人。她坐了下来。“是那些信……”她开口说。

“等一等,”老妇人说,“先别说话。茉莉花,你闻到它的香味了吗?”

“是的。是那些……”

“等一等。每天这个时候便开始飘香,五十七个夏季,一到六月份,每天都是此时开始。我用篮子从卡罗来纳带来的。我记得第一年三月的一天,我整夜未眠,用烧报纸给根部加温。你闻到花香了吗?”

“是的。”

“如果是结婚,我说过,五年前我就说过,我不会责备你,一个年轻的寡妇。尽管你有个孩子,我告诉过你,光有个孩子还不够。我说过,我不会因你没有学我的样子而责备你。我是这样说的吧?”

“是的,但事情没有那么糟。”

“是吗?没有那么糟?”老妇人端正地坐着,她的头微微朝后仰,那张消瘦的面庞高雅地融合在暮色中。“我不会责怪你,我说过。你不必考虑我,我的生活之路已走到尽头,我不需要什么,黑人们可以照料我的一切。你不必考虑我,听见了吗?”那个妇女没有回答,也是一动不动,十分平静。她们的声音似乎在两人之间的暮色中形成有形之物,好像不是出自她们的口中,不是来自她们那凝固的、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模糊不清的面孔。“不过,你要事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