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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问题。”鲍加特说,可是对方已经在脱他的油布雨衣了。“别,别,”鲍加特说,“我不会穿的。”

“那你觉得冷了一定跟我说。”

“是的。那自然。”他正低下头去看他坐着的那个圆柱体。那其实是个半圆柱——准确地说,像某个巨大无比的火炉上的热水柜,下半部稍稍朝外撇,用螺栓固定在船底钢板上,开缝朝上。它有二十英尺长,两英尺多高。它顶端升起得跟舷边一般高,在它与船壳之间,两边都只留下一个人能放下脚的空间。

“这是‘穆瑞尔号’。”小伙子说。

“穆瑞尔?”

“是的,在这之前是‘阿加莎号’。取的是我姨妈的名儿。我跟龙尼合开的头一艘叫‘奇境中的阿丽斯’。龙尼和我是那对白兔,好玩吧,啊?”

“哦,你和龙尼都用过三艘了,是吗?”

“哦,是的。”小伙子说。他低下头来。“他方才没注意呢。”他悄悄地说。他脸上又是容光焕发、兴致勃勃的了。“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他说,“你就瞧吧。”

“哦,”鲍加特说,“那艘艾尔根街。”他朝船尾看去,此时他想:“老天爷呀!我们真的是在走动了——在行进了。”他此刻朝外张望,朝舷侧,看见港口飞也似的向后退,于是他自忖,小船快赶上汉弗利—佩奇飞离地面时的速度了。虽然仍然受到港湾的庇护,他们此刻已经开始从一个浪尖跃向另一个浪尖,那震荡也是明显的。他的手仍然按在他所坐的圆筒上。他再次低头看它,从头上看起,从前面龙尼座位下面它仿佛可以通出去的地方,一直到它斜下去没入船尾之处。“那里面是空气吧,我猜。”他说。

“是什么?”小伙子说。

“空气。贮藏在里面,可以使船浮得高些。”

“哦,是的。我敢说是的。非常可能的。我以前还从没往这上头想过呢。”他往前走,那条盔巾在风里飘飞,他在鲍加特身旁坐下。他们的脑袋埋在挡板底下。

在船尾,海港往后飞掠,在消失,在往大海里沉下去。小船此时开始升高,朝前朝下猛扑,片刻间会猛地一震,几乎停滞不前,接着又蹿起身子朝前猛扑;一片浪花越过船头掠来,像是泼过来一满铲子散弹。“我希望你能穿上这件大衣。”小伙子说。

鲍加特没有回答。他扭过头来看着那张开朗的脸。“我们来到外海了吧,对不对?”他静静地说。

“是的吧……请穿上它,好不好?”

“谢谢,不用。我没事儿。反正我们时间不会太长,我猜。”

“不会的。马上就要拐弯了,到时候会好一些的。”

“是的。等我们拐弯我就会好过些的。”接着,他们真的拐弯了。行进变得平稳一些了。也就是说,小船再不是往大浪里浑身颤抖闷头扎去。他们此刻在浪面上穿行,小船加速前蹿,以一次次长长的、令人难受的、打哈欠般的跃动,先是斜向一边,接着又侧向另一边。不过它总是在往前蹿,鲍加特朝舷外望去,脸上现出他初次朝小船内部看去时那同样的严肃表情。“我们此刻是在朝东。”他说。

“稍稍偏北,”小伙子说,“这样船走起来顺当一些,是么?”

“是的。”鲍加特说。舷外此刻什么都没有,除了空荡荡的大海和衬在开锅、打旋的波痕前那细细、针一般的倾斜的机枪,两个水兵一声不吭地蹲在船尾。“是的,这样顺当一些。”接着他说,“我们得走多远?”

小伙子身子伛得更近了。他往前移了移。他的声音很快活,很机密,很自豪,虽然压低了些:“这回是龙尼的戏。他想出了这点子。倒不是说我想不出,迟早会的。要对得起人,等等等等。不过他年纪大些,你瞧,脑子动得也快。礼尚往来,位高则任重186嘛——诸如此类的理由。我今天早上告诉他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这层。我说:‘喂,告诉你。我上那边去过了。开眼界了。’而他说:‘不是飞吧。’而我说:‘撒胡椒面呢。’于是他说:‘多远?这回可不许说谎。’于是我说:‘哦,很远。远着呢。飞了整整一夜。’于是他说:‘飞了一夜。还不到柏林了。’我说:‘我不知道。我敢说差不多吧。’于是他动起脑子来了。我看得出他是在动脑子。因为他年纪大些,你明白吧。待人接物上更有涵养,这也是有道理的。这时候他说了:‘去柏林。对那位天上飞的来说可不是什么有趣儿的事,随我们一块冲上去又杀回来。’他又盘算起来了。于是我等着,接着我说:‘可是咱们没法带他去柏林。太远了,再说,也不认识路。’于是他说——话说得快极了,像颗子弹迸出来——他说:‘可是认得去基尔的路187呢。’于是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