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普莱斯

赤道酒店,1984年

这是我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愿意和我的妹妹们相聚了。我刚和利娅及艾达见面回来,这次会面简直太失败了。

利娅是整个行程的智慧结晶。① 她说她要是不出去走走、做点事,等待丈夫出狱的最后一个月就会要了她的命。上次他快要被释放时,我猜他们是在最后一刻又让他待上了一年,这么做真够让人失望的。但说真的,你要是犯了罪,就得付出代价。她还想怎么样?就我个人来说,我是有过几个丈夫,也许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人物,但罪犯,还真是一个都没见过。好吧,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像他们说的。她现在特别孤独,因为她两个大一点儿的儿子都在亚特兰大上学,这样就不会被捕了;小的那个也去那边度暑期了,和母亲待在一起。这样利娅就能自由自在地策划这次行程了。说实话,她安排这次聚会,唯一目的就是想把一辆路虎从美国弄到金沙萨。她和阿纳托尔在金沙萨设计了一个想入非非的计划:在南部地区建立一个农业公社,等到安哥拉安全后,再跑到安哥拉去。就我听说的情况来看,安哥拉在本世纪是没指望了。再者,要我说,那儿就是个极端的共产主义国家。母亲在乎这事吗?自己的女儿打算搬到共产主义国家去,那儿的道路可几乎就是用地雷铺的啊!但那有什么!她和她的那些朋友筹到了钱,在亚特兰大买了辆挺不错的路虎,还将发动机重新改装过了。顺便说一下,母亲那个圈子里的人还从没为我筹过哪怕一分钱,比如说,筹钱为我安装赤道酒店楼上的管道。但我发过一句牢骚吗?

我去只是因为我的一个病了很久的朋友最近死了,我觉得无所事事。乔弗里清楚地谈到了结婚的事,只是后来病得太厉害了。他是个绅士,人真心不错,也很有钱。乔弗里在肯尼亚做的是野外旅游的生意,我们就是那样碰上的,还挺浪漫的。但他在内罗毕染了重病,再加上他也不怎么年轻了。尽管如此,这么好的男人,真不应该是这种结局。我,也别提了,去年就四十了。没什么好开心的,但别人总是猜我不到三十,所以谁管它!反正,我琢磨着我和利娅可以互相倾诉我们遇上的麻烦,祸不单行嘛。但她至少还有个活着的丈夫,我可就不能这么说了。

运送路虎的策略是让艾达和路虎乘上船去西班牙,再从那儿把车开到西非。艾达还能开车,我实在想象不出,我仍然以为她瘸得厉害,虽然母亲给我写信说过不是这么回事,艾达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所以,我们约好了到塞内加尔碰面,再一路上旅游几个礼拜,看看风景。然后,艾达就要飞回家了。安全起见,我和利娅会同坐这辆车,一直开到布拉柴维尔。但要我说,两个女人同行,麻烦比一个人大多了。尤其是我和我妹妹!后来,我们在穿越整个喀麦隆和大半个加蓬的时候,都没说话。阿纳托尔刚从班房出来,在布拉柴维尔和我们见了面,他们就直接开车回了金沙萨的家。天哪,她在轮渡站甩开胳膊就把他给抱住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时间长得超过了你的想象。然后,他们就手拉手、喋喋不休地用刚果语说着话,像一对小孩子一样走了。他们这么做显然是想把我排除在谈话之外,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能说出连我这样会说三种语言的人都听不懂的话,还挺不容易的。

再见了,分手来得太晚了,这就是我说的。利娅在最后一百英里的路程中急得就像房子着了火。她从利伯维尔打去长途电话,确定他第二天肯定就会出狱,然后,天哪,她就直接开了过去。她甚至都没想过要去赤道酒店看看——尽管只要半天的车程就到了!而且我还是个丧偶的寡妇。我没法原谅自己妹妹的这种做法。她说要是我们先去布拉柴维尔接上阿纳托尔,她就会去。好吧,我没法立刻就说“行”,也没法说“不行”,我得想想。这件事远比她能想象的要微妙得多。对于什么人能上楼,我们有严格的规定,要是你为某个人破例,那还有完没完呢?我本来可以来个例外。但当我告诉利娅,我得好好想想时,她立马就说:“哦,别,别麻烦了。你有你的白人至上的规矩要维护,是吧?”然后她就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猛踩油门,于是,我们就不再说话了,结束了。真的,整整两个国家,穿越全境,我们都在听那部四轮驱动汽车传动系统的声音,还有路面上的每一次颠簸声,听了好长时间。

当旅程总算结束的时候,我高兴极了,终于回到自己温馨的家里了。我喝了两杯伏特加汤力,踢掉鞋子,打开唱机,就在餐厅正中央一边喝酒,一边跳起了舞。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有一大群巴黎来的棉花采购商。我向客人们宣布:“朋友们,有了家人,你才会发现陌生人有多棒。”然后,我就吻了他们的秃脑门,全吻了个遍,还免费招待了他们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