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梅

我很想看内尔森的裸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跑进灶间,用一只豁口碗里的水洗脸,再穿上裤子和上衣。他还会洗后脖颈,那上面有个粉红色的洞。直洗到皮肤闪闪发亮,水全从上面流下来。然后,他会紧盯着自己的衣服,念完咒语后穿上。褐色的短裤,红色的T恤。那就是他的全套衣服。这儿的所有人都只有一身衣服。我的小伙伴们有的穿蓝色的衬衫睡衣;有的穿方格裤,把裤脚卷得老高;有的穿短裤,白色的内兜大得都露到了裤腿外面;但没有穿长裤的。女孩子们根本就不穿裤子。小娃娃们一丝不挂,所以只要想尿尿,他们就会蹲下来,随地撒上一泡。

鸡舍是用木棍搭起来的。墙上开了几个正方形的小洞,正好可以让我偷看内尔森。我好坏。有时候,我会向耶稣宝宝祈祷,让我变成好人,但耶稣宝宝没有。

鸡都坐在蛋上。好样的小妈妈,我们说,给我们孵出更多的小鸡来吧。它们的房子就是间棚子。它们想把窝藏到灌木丛里,但内尔森和我都能找到。他说它们都是坏母鸡,想要把小鸡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到。我想骂它们,但他说鸡听不懂英语。他让我听他怎么给它们唱歌:库伊巴迪亚基,库伊巴迪亚基,姆博蒂维!姆博蒂维 !唱完,我们就把那些蛋全拿走了。早上,蕾切尔和其他人都要学课本。只要我答应妈妈不和任何别的孩子走得太近,就能给内尔森搭把手。别的孩子都生病了。他们只能去灌木丛里的二号洗手间拉大便,我们可能会因此染上毛病。

我们把鸡蛋拿给妈妈,她把蛋放在水桶里漂来漂去。有的会沉到底,有的会漂到最上面,就像万圣节的咬苹果游戏一样。沉底的吃起来还行,漂着的就都坏掉了。要是你说:最后一个是臭鸡蛋!① 我猜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要漂在上面了。内尔森想要那些臭鸡蛋,妈妈担心他会吃坏肚子。但她还是说:“哦,拿去吧。”于是,他就拿走了。但他没有吃。他把臭鸡蛋藏到了一个地方。他说巫医塔塔·库伏顿度要它们给那些需要躺下来的死人用。恩甘噶 就是指巫医。塔塔·库伏顿度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一只脚长了六个脚趾。内尔森说,恩甘噶库伏顿度可以让活人死,让死人活。内尔森认为塔塔·库伏顿度说不定很厉害,甚至能指挥军队,但他太老了,也许他的某一个儿子能行。和我一样,内尔森也知道帕特里斯·卢蒙巴是谁。他说有些人说赶紧在你们家的花园里埋石头,等白人全都死光后再挖出来,那些石头就会变成金子。内尔森说他不相信那些话。他说,没人会真的相信,除了那些想要相信的人。我说,为什么所有的白人都要死?内尔森不知道。

现在又有很多人去教堂了。内尔森说那是因为狮子想要吃掉艾达,但耶稣赶在最后一刻把她变成了羚羊,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在狮子的大嘴咬向艾达的那一瞬间,艾达变成了羚羊,而真正的艾达已从那儿消失不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们家的门廊上。

内尔森说这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神保护着。特定的非洲神灵就待在他们脖子上挂的那些小东西里,叫作格里-格里。有点像小瓶子,但是用棍子、贝壳和其他东西做成的。有时候,我会想象那些很小很小的神灵就骑在人的脖子上,还会大喊:救命!让我出去!就像拉丁神灯① 里的妖怪。你只要搓一搓它,说,喂,小神,你得为我多留点心,否则你马上就会和我一起被狮子吃掉!

所有的小神现在都恨透了耶稣,它们只要有机会,就想找我们的麻烦。如果耶稣不留心的话,就糟了。我告诉内尔森,耶稣太大了,没法待在小小的格里-格里里面,骑到人的脖子上。他的个头像人那样大,披着褐色的长发,穿着草鞋,鞋子还是特大号的。内尔森说是啊,每个人都觉得他的体型很棒。许多人都开始去听父亲谈论耶稣,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内尔森说他们只是一只脚跨进了教堂,另一只脚还在外面。一旦我们中有人遭了殃,他们就会离开。

我们在灌木丛里发现了那些鸡蛋,把它们全都拿走之后,耶稣宝宝就让所有的鸡乖乖听话地跑到我们在鸡舍角落做的大巢里孵蛋。妈妈拿支铅笔,在十三只鸡蛋上做了标记“X”。我们把那十三只都留在巢里,等母鸡一下新蛋,就拿出来吃掉。有时候做炒鸡蛋,有时候做白煮蛋,但从来不吃用“X”标记过的蛋,因为它们要变成鸡宝宝。长大后,它们就会变成下蛋的母鸡。但只是其中一些。另外一些长大后会变成烤鸡!都是些运气不好的鸡。它们会被砍断脖子,喷着血,乱蹦乱跳,哈哈哈,真可怜。我想鸡最好也在脖子上戴上小格里-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