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

“圣父,赐福我们,切勿让你的目光远离我们吧。”牧师大人说。目光你的赐福圣父。我们就算闭上眼,也能嗅出那露天的墙体上一大片鸡蛋花的香味,那么芳香,让人联想到罪或天堂——取决于你往哪边想。牧师大人立于摇摇晃晃的祭坛后,火红色的平头,头发根根直竖,犹如啄木鸟的鸟冠。当圣灵穿过他的身体时,他呻吟起来,将身体和灵魂抛向这每周一次的涤罪大会。“阿门灌肠剂”① ,我就是这么称呼它的。那是我给牧师大人的回文。

与此同时,坐在我边上的玛玛·塔塔巴就像具尸体。她僵硬的体态让我想起了躺在河岸上身子扭曲而僵硬的鱼。阳光底下,鱼鳞片片剥落,就像一块块用过的白色肥皂。这一切全拜天父发明的现代风尚的捕鱼法所赐。那是牧师大人对力量的傲慢展示。他命令男人们划着独木船到河里去扔炸药。只要是听力所及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被炸晕了。就像是对着耳朵开枪。可现在,他到哪儿弄炸药去?我们肯定没法把炸药塞进内裤里带过来吧。于是,只能从埃本·阿克塞尔罗特那儿买。我心想,那肯定得花一大笔钱。我们家每月会收到五十美元的传教士津贴。那不算是常规的浸信会津贴。天父是个反叛者,来的时候压根儿没得到传教联盟的祝福,是靠威逼利诱才弄到这么一笔微薄津贴的。即便如此,这钱仍相当于一大笔刚果法郎。对刚果人来说,它就是笔财富,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但对我们不是。钱是装在信封里由埃本·阿克塞尔罗特开着飞机送来的,其中大多数又流入他的腰包。尘归尘,土归土。

对嗷嗷待哺的基兰加人,天父承诺到了夏末,主就会有赏赐,鱼会多到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基督之言为人爱戴!”他摇摇晃晃地站在船上喊道,“塔塔·耶稣是班加拉! ”他打定主意,一心想把他们争取过来,或强迫,或生拉硬拽,也要把他们赶到朝拜十字架的路上。先要填饱他们的肚子,某天我们一起吃晚餐时他这么宣布道。于是忽然之间就有了这样一个宏伟的计划。先填饱肚子,灵魂就会随之而来。(却没注意到母亲把鸡全宰了那会儿,也正是在做这件事,可惜女人是不会受关注的。)但水下惊雷之后,随之而来的却非灵魂,而是鱼。它们因这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而翻起肚皮浮至水面,嘴咧开着。大伙儿眼前全是震得乱窜的圆鼓鼓的泡泡。整个村子宴饮了一整天。吃啊吃,我们自己也是吃得直翻白眼,挺起了大肚子。普莱斯牧师上演了一出逆行版面包和鱼的奇迹,试图把一万条鱼塞进五十张嘴里,他真这么干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跋涉而去,裤子湿到了膝盖。他一手拿着圣经,一手举着叉满了被炸焦的鱼的棍子,气势汹汹地挥舞着这份赏赐。还有好几千条鱼在日光底下抽动着,沿河岸腐坏。我们村在好几个礼拜里都充满了一股腐烂的气息。这不是什么富足,反而是浪费。没冰块。天父忘了这茬儿,因为用佐治亚州红脖子乡巴佬的现代风尚捕鱼,是要用到冰块的。

他是不会在这天的布道中提及面包和鱼的,这猜测应该挺靠谱的。他只会用通常那种令人不安的吃肉喝血的隐喻把圣餐分发出去。或许,这样可以激发会众的兴趣,但我们这些普莱斯家的女孩全都只用半个耳朵听。艾达则用她的半个大脑听。哈。这次,教堂仪式的时间拖长了一倍,因为牧师大人只能用英语宣讲,再由学校老师塔塔·阿纳托尔用刚果语复述一遍。天父终于明白了,这儿没人能理解他那可怕的法语或刚果语。

“这是源自巴比伦的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牧师大人宣讲道。同时冲着巴比伦的方向狠狠地挥舞胳膊,好像那个躁动的地方就窝在学校的茅厕后面似的。一缕阳光穿过破烂的屋顶射入,穿过他的右肩,好似上帝的聚光灯。他不断地走动、停下、讲话,在棕榈叶搭起的祭坛后踱来踱去,总让人觉得那些圣经寓言都是他当场自创的。今早,他编的是苏撒拿的段子,她是有钱人约亚金漂亮而又虔诚的老婆。拿撒苏,呵呵 !当她在花园里沐浴时,两个士师偷见她赤着身子,就想要行恶事。他们从林子里跳出来,要她和他们躺倒在一起。可怜的苏撒拿。如果她拒不从命,他们就会诬告她,说逮到她在花园里和男人私会。自然,正直的苏撒拿断然拒绝,虽然这意味着她会受到控告,因通奸而被投石至死。投石,悲啼,承认,剔骨。没人认为我们该去琢磨琢磨这个名叫约亚金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丈夫,毕竟他宁愿杀死自己亲爱的老婆,也不愿去听听她的说法。毫无疑问,巴比伦人早已在四处寻找他们中意的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