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家人好(第4/11页)

可我还是按说要每天八个钟头为合众社苦心撰稿,乘地铁,留意我在街上到底往哪里走,没过多久就会发现,你先是得活着,然后才能做这种事。

有天晚上我到家时,发现我妈妈几乎压抑不住为什么事情而快乐,得跟我说说。有一阵子,我看着她的脸,心里涌上了不合理的希望,还以为好消息也许是她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但不是这样。

“钢笔与画笔”俱乐部要举办一次晚会,她说,然后是开派对。这个俱乐部的每类成员都要唱首幽默歌曲或者演个小品什么的,她被选中代表雕塑家那群人出节目。

当时收音机上在播一首愚蠢的广告歌,给香蕉做广告。一个带着南美口音的女孩会出来按照拉丁风格的节奏唱道:

我是奇基塔香蕉,我——专门来提一提

香蕉长熟得以某种方式……

下面是我妈妈的戏仿,是为了逗乐“钢笔与画笔”俱乐部的女士,她两眼放光,在我们那个破旧家里的地板上,她敏捷地小幅度跳来跳去表演给我看:

噢,我们是雕塑家,我们——专门来提一提

你们对待雕塑家得以某种方式……

她当时五十七岁,我经常想到她疯了——自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有人说她疯了——但是我想必定是那天晚上,要么是后来没过多久,我决定脱身。

我从银行借了三百块钱给了我妈妈,解释说全部由我来还,并费了好一番口舌告诉她,她得自力更生了。

然后我赶快去了艾琳的住处——赶快,好像是害怕“别的男的”也许会先到——问她愿不愿意马上嫁给我,她说愿意。

“我们俩挺滑稽的,”她后来说。“我们一点都不像,我们事实上共同兴趣什么的一点都没有,可是当然有种——化学的亲和力,不是吗。”

“是啊。”

好像单单凭着化学亲和力,在格林威治村边上邻近码头安静地方的一间破旧公寓里,我们挨过了一九四八年的夏天。

有时,我妈妈会又是低声下气、又是迫切地向我借二十块、十块或者五块钱,直到我和艾琳开始害怕电话响。后来没过多久,她开始接近自力更生。她当时在以打零工方式,给百货商店做人体模型的头部,在家里工作——至少不再受雇于哪间工厂——可是她想让我知道她也许很快就会有一件好得多的事。她打听到全国女艺术家协会准备请一个人负责办公室以及公关事务。那样的工作不是很棒吗?没有要求这人得会打字,真是走运,但问题是她们很可能想让她做一段时间志愿者,然后才给她开工资。如果她得几个月时间在那里全职工作而没有钱拿,她又怎么去制作人体模特的头部?到头来事情总是不会圆满,那不算讽刺吗?

没错。

那年秋天晚些时候,我被合众社炒掉了,因为总体上的不称职,我想,不过在寥寥几句亲切的炒人谈话中,没有提到这个词。接下来紧张地过了几个星期,直到我在一份工会报纸那里找到一份工作。后来春天时,雷明顿·兰德公司雇用了我,在那个玻璃围起来的乏味的小格子间里,我跟丹·罗森塔尔一起偷懒、聊天的阶段就开始了。

我一旦认识到不能跟他讲太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们就相处得挺好。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是要取得并维持他的好看法。

他说的话有很多是关于他的家庭。他跟我说他的爸爸是个男装制衣业中的裁衣工,“在自学方面,做出了很多成绩”,可是接着又说:“哈,妈的,说这种话,根本免不了会贬低那个人。你心里会形成一幅画面,一个滑稽的小个子整天趴在一台机器前面,然后整晚谈论克尔凯郭尔。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知道吗?如果你跟某个人关系亲密,如果你爱一个人,你想解释,却只会让自己大出洋相。我说起我妈妈时,也是这样。”

他为他的弟弟菲尔极感自豪,他当时在市里几所高中那里,是有名的天才学生。“他是我订的,”他有一次说,“我七岁时,我跟我的父母说我想要一个小弟弟,不允许他们说不。他们别无选择,就为我生了个小弟弟,那样挺好,可是问题是,我当时没意识到还要再过几年,才能跟他玩,跟他说话,教给他什么东西,当时跟他什么都做不了,那让我难以接受。尽管这样,从他六岁左右开始,我就没多少可以抱怨了。我们家里买了架钢琴,才学了几个月,菲尔就弹起了古典音乐。我不是开玩笑。该上高中时,市里最好的学校任他挑。他在女生面前仍然很腼腆,我想他担心这一点,可是女生在他面前,可是他妈的一点都不腼腆。破电话每天晚上都响,女生,只是打电话跟菲尔聊一会儿。噢,这个混蛋,这孩子条件好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