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假(第2/10页)

科尔比是去年一月份在比利时加入这个连的众多补充兵员之一,战争的最后几个月里,他经历了自豪、恐惧、疲劳和气馁几个阶段。他当时十九岁。

科尔比走进作为连部办公室的那座帐篷里,走到威多斯上尉的办公桌前,立正,敬礼,然后说:“长官,我申请休探亲假。”

“休什么?”

“探亲——”

“稍息。”

“谢谢,长官。是这样,在国内,如果你家里有事,有时候就可以休探亲假——如果有人去世,或者有人病得很厉害或者类似的情况。现在在这里,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他们允许休探亲假,仅限于去看望住在欧洲的直系亲属——我是说不一定得生病还是怎么样。”

“哦,是吗?”威多斯说,“对,我想我读到过。你在这边有亲戚吗?”

“是的,先生。我妈妈和我妹妹住在英国。”

“你是英国人?”

“不,长官。我是密歇根州人;我爸爸住在那里。”

“嗯,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

“他们离婚了,长官。”

“哦。”威多斯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开始在一个拍纸簿上写字。“好吧,呃,科尔比。”他最后说,“现在,你把你的——你知道——在这儿写上你妈妈的名字,还有她的地址,我会让人把其余的破事安排好。办成了就会通知你,可是我最好跟你先讲一声,这里的文书工作乱七八糟,我想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所以科尔比就决定不抱太大希望,那稍微减轻了他的良心压力。十一岁以来,他就没有见过他的妈妈和妹妹,现在对她们几乎一无所知。他申请休假,主要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另外因为好像也别无选择。可是现在有了两种可能性,好的是这两方面都非他所能控制:

顺利的话,也许得经历过分讲礼貌和有着假笑及难堪沉默的十天。这段时间,她们都装作他不是个陌生人。也许会慢慢去游览伦敦,打发掉整个下午;她们也许会想让他看看要做的“典型英国事情”,例如吃用报纸拧着裹起来的炸鱼和薯条,要么去做英国人所做的其他典型的英国事情,会一再用表情来说明一切都多么好,大家却都在心里数着日子过,直到结束。

如果请不到假,也许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们;不过话说回来,很多年前他就让自己无奈地接受了那一点,当时这件事要重要得多得多,事实上,失去她们在当时几乎不可忍受。

“嗯,你妈妈是那种聪明的英国女孩,她们来到美国,以为街道上都铺着黄金。”保罗·科尔比的爸爸跟他解释过,解释过好多次,经常同时手里端着一杯酒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所以我们就结婚了,你和你妹妹出生了,然后很快,我想她开始琢磨,哎,这个国家的美好承诺呢?幸福快乐在哪里呢?黄金在哪儿呢?你明白我的话吗,保罗?”

“当然。”

“所以她开始变得不安分——妈的,她变得不安分,不过这方面,我就不跟你说了——没过多久,她就想离婚。嗯,好吧,我想,那都是注定的,可是接着她竟然说:‘两个孩子跟我。’我跟她说:‘等一下,’我说,‘稍等片刻,英国女王小姐,咱们得讲公道。’”

“嗯,幸运的是,当时我有个好朋友,厄尔·吉布斯,厄尔是个顶呱呱的律师。他跟我说:‘弗雷德,在争夺监护权上,她根本没什么好理由。’我说:‘厄尔,只管把孩子给我要来。’他就去努力。厄尔尽他所能帮我,可是你要知道,你妈妈搬到了底特律,把你们两个都带到了那儿,所以也不好办。有一次我去那儿领你们俩去看球赛,可是你妹妹说她不喜欢棒球,反正那天也感觉不是很舒服——天哪,那样一件小事能带来多少痛苦!所以那天只有你跟我去了布里格斯体育场看老虎队比赛——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保罗?”

“当然。”

“然后我带你回到这儿跟我住。哼,你妈妈大发雷霆。只能这么说她。她完全不可理喻。她已经给你们三个人买了去英国的船票,你要知道,她开着那辆普利茅斯牌小破车来到这儿,她甚至还不会开车呢。她一上来就大喊大叫,说我‘绑架’了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

“嗯,那个下午过得很要命。厄尔·吉布斯和他太太当时正好在我这儿,可以说挽救了那一天——要么说挽救了一半,我想。因为我们刚刚一起努力让你妈妈安静下来,厄尔就走到她跟前,跟她聊了很久。最后他说:‘维维安,往好的一面看,适可而止吧。’”

“所以你看,她没办法,就开着那辆破车走了,你妹妹在她旁边,我想几星期后,她们就到了伦敦,就那样了。就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