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女孩(第6/8页)

“我也来点好吗?”她问。

“来点什么?”

“你知道,一杯酒。”

“哦,天哪,对不起。”他说着又冲去厨房。“对不起,亲爱的。我本来想给你倒一杯,可是我真的忘了,别的没什么。我上了年纪,变得心不在焉,别的没什么。”

她等着,一直面带微笑,同时希望他不要还想谈论他上了年纪。他还不到四十七岁呢。

还有一次,那是深夜时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邀请几个人来吃过饭之后在收拾东西,戴维带着醋意评论起一位客人,说他是个自高自大、毫无幽默感的年轻笨蛋。

“哦,我倒不会那样说,”苏珊说,“我觉得他挺好。”

“哦,是啊,‘挺好’。对你来说,那个词几乎可以形容一切,不是嘛。嗯,我操,操他妈的‘挺好’。”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走到走廊上,看样子是想直接上床睡觉。有一两分钟,卧室里有很大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来他又回到客厅浑身发抖地面对着她。“‘挺好’,”他说,“‘挺好’。你想要那样吗?你想让世界‘挺好’吗?因为听着,宝贝,听着,亲爱的。这个世界差不多好得像屎一样。这个世界是争斗、强奸、屈辱和死亡。这个世界他妈的极不适合一个从圣路易来的爱做梦的富家小女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回家吧,岂有此理。如果你想找到‘挺好’,你就得离开这儿,回家,回到你操蛋的爸爸那儿。’”

他站在那里朝她吼的时候,很多灰白的头发在他几乎被遮住、几乎给忘掉的脸庞周围抖动;看着他,像是看一个以疯老头儿模样出现的小孩子发脾气。

但是这样并未持续很久,很快就结束了,这时他惭愧地默默坐下,抱着他精心侍弄发型的脑袋。然后很快,他就开始哽噎着言辞卑下地道歉。“哦,天哪,苏珊,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我那样做是中了什么邪。”

“没关系,”她告诉他。“我们只用——我们只用说彼此都放松一阵子吧。”

结果发现彼此放松几乎让人感到快乐。其中的温柔、从容以及克制,让他们两人可以躲开互相关注的热度,也从来没显得退缩,然而又让他们有感觉时,可以享受以前的那种亲近,所以相处得还可以。

又磕磕绊绊地过了两年,其中有平和的时候,有欣欣然的相伴,也有别的气恼以及拌嘴的时候,要么是沉默的时候,这一切,都好像定型到戴维所称的好婚姻。

“嗨,苏珊?”他会时不时问她,装得像个小男孩那样羞怯。“你觉得我们过得成吗?”

“当然,”她会说。

他的国家撤出战争后不久——那场战争迫使他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戴维·克拉克想办法重操教书旧业,然后写了封辞职信给布莱迪州长,这一举动让他觉得“很棒”。他让妻子不用为将来操心。他解释说离开教室三年,只不过是个失误,不是个糟糕或者代价高昂的错误,也许是个他甚至可以从中获益的错误。他是个学校中人,以前他一直是个学校中人,也大概永远都会是。

“除非,”他说着突然显得腼腆,“除非你觉得这一切是种——退步还是怎么样。”

“我干吗要那样想?”

“我不知道。有时候难以看出来你在想什么。一直是这样。”

“嗯,”她说,“我想对这一点,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他们都陷入沉默。那是个夏末时分温暖的下午,他们端着冰茶坐在那里,冰茶里的冰已经融化,味淡的茶水几乎全喝完了。

“哦,宝贝,听着——”他开口说道,他也伸过手抓紧她的大腿以加强效果,却又迟疑一下,抽回了手。“听着,”他又说,“我来告诉你吧:我们会没问题的。”

停顿了很久以后,她仔细看着自己那个暖起来的杯子,说:“不,我们不会的。”

“嗯?”

“我说不,我们不会。有很长时间了,我们都不算是没问题,我们现在也不是没问题,而且根本不会好转。如果让你感到吃惊,对不起,可是真的不应该,如果你像你以为的那样了解我,就不会感到吃惊了。结束了,如此而已。我要走了。我已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很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内吧,就会把坎迪斯带去加利福尼亚。我今天晚上就给我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然后我的全家人都会知道。一旦每个人都知道了,我想就会让你更容易接受。”

戴维的脸上似乎变得血色全无,嘴里发干。“我不相信,”他说。“我不相信我还坐在这张椅子上。”

“嗯,你很快就会相信。你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他把空杯子放在地板上,很快站了起来,准备大吵大闹时,他总会那样做,可是这次他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很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似乎想努力穿透表面,他说:“我的天哪,你说这话是当真的,不是吗?我真的已经失去了你,不是吗?你不再——不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