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明天是节日(第6/7页)

“有空气时,呼吸轻松些。”他清晰地说道。

也许,他没有说,而只是又在想。他突然猜到了,他要死了。他不知道,通常这会怎么发生,此前他没有死过。他的后脑勺感到了沙发椅的靠背,于是意识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楚。由于姿势不舒服,后脑勺开始变得麻木。麻木向四面扩散,向上,向下,由于太阳的反光眼睛发花了,然后黑暗来临了。马卡尔采夫得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结论:人们从后脑勺开始死去。

“看,我们这就在一起了。”一个与编辑部声音不同的悦耳声音在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的耳朵的紧上方说道。

德·库斯汀男爵又从雾中现身了,他敲了一下佩剑并做出了邀请的手势,不知是去天花板,还是去窗口方向。

“我很遗憾,但是您短暂的尘世空虚结束了,”他安慰马卡尔采夫说,“该溜之大吉了,你们这里好像是这样说的。没什么可怕的,请相信一个早已经历过这个的人,并且他对您有着无法解释的好感。也许,甚至是喜爱……再过一瞬间,就会觉得轻松,而最主要的是,终于觉得自由了。很快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充分地交流并讨论一切……一切……一切……”

库斯汀又消失在了白雾中,而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周围的雾成了灰色的、紫色的、红色的,然后突然变黑了。马卡尔采夫突然开始像孩子一样吹气泡。大大的气泡闪烁着紫色的光斑,悬挂在了他的下嘴唇上,顺着下巴滑了下去并破裂了。主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东西是外面肖像的巨大的耳朵。

办公室里挤满了来开碰头会的人们,他们不知所措地站在墙边。马卡尔采夫坐在沙发椅中,双手扶着扶手,并直视自己前方的远处。他仍然还是《劳动真理报》的主编,在领导着,是报纸与上面之间的链条的一个环节。但他已经不是主编了:其余的肢体还在起作用,他的眼睛呆住了,大脑也停止工作了。

“往哪儿走?”一个身穿不干净的白大褂,有着乡下人体格的魁梧医士问道。

他把小箱子举在身前,用它不客气地把人们分开。

“你们迅速赶来了,好样的!”亚古博夫夸奖道,用手指了指方向。

医士不慌不忙地把小箱子放到了主编的桌子上,打开了它,然后拿起了马卡尔采夫的手。手没有与扶手分开,于是小伙子用力把它拽开了。他听了几秒钟脉搏,然后从两面抬起了主编的头并摇了几下。

“没有任何反应,看到了吗?”医士对安娜·谢苗诺芙娜说。

后者把手掌紧贴在喉咙上,站在旁边。

“您打一针!”她命令道。“让他能撑到克里姆林宫医院。”

“这是什么人啊?”

“是中央候补委员!”

医士拨开了马卡尔采夫的下眼皮。

“您干什么?他会痛的!”

“不痛,”医士认真地说道,“他已经不痛了。有过心肌梗塞吧?”“有过,”安涅奇卡说,“2月26日。”

“我们要运到停尸间去。节日期间禁止安葬。他要在停尸间躺到游行结束。请帮忙把尸体放上。”

亚古博夫吩咐卡申帮忙。医士用酒精浸湿了一团药棉并擦了擦手,然后又擦了放着小箱子的桌子的边缘。药棉上有少许酒精从桌子上带下来的凝结的血。这是娜佳老早与伊弗列夫幽会时留下来的血迹。医士把药棉扔进了垃圾篓。

响起了内线电话,于是亚古博夫轻轻地拿起了话筒。

“我是沃罗布耶夫,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祝您节日快乐!噢,还有康复……”

“沃罗布耶夫,”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打断了他,“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再也没有了。”

“没有?可我听说,他来了……是您吗,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明白吗,应该删掉材料中说游行者将八个人排成一排走过的话。西方报道说,似乎我们事先安排好了全民欢庆活动。要写排成纵队,别的不用写!”

“你别着忙,沃罗布耶夫。我们删掉。现在伊戈尔·伊万诺维奇死了。”

“死了?那报纸呢?”

“报纸?《劳动真理报》会出版的,就算是我们全死了!”

主编死的消息传遍了各部门和印刷厂。看到车间主任们向楼上跑去后,工人们拿出了为工作日结束预备好的酒瓶并把新出来的条样版样放进玻璃杯,开始为马卡尔采夫的灵魂安息而喝酒。铅制油墨会缩短生命,但是能压住伏特加的酒味。

马卡尔采夫的尸体被慢慢地从走廊抬到了楼梯上。一群人跟在担架后面走着。值班守卫员用肩膀使劲一挤,打开了正门的两扇门。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迎面急忙走来。

“站住!”

“晚了,”医士说道,“抢救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