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冰凉的玻璃板(第3/4页)

这一次一切按工作计划进行。希洛特金娜小心地绕过垃圾箱和灭火器,走到了车间工长的桌前。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的肥胖笨重的工长用在汽油里浸湿了的抹布擦了擦手,然后从传送带抓手下熟练地拉出一期报纸。娜杰日达用指尖翻开版面并把它们在桌子上铺开,小心地用小指头压住正文的边缘,以便检查油墨是否干了。她手指的皮肤上留下了字母的痕迹。娜佳开始看标题,尽量深入理解它们的意思并试图发现(在其他数十人整个白天并更加细心地这样做之后)错误、荒唐话、疏忽。她按规定检查了印版是否被倒了过来,照片下的文字是否与照片的内容相符,同时想着,她在这里磨蹭时,伊弗列夫会等着她,还是会离开。

工长站在娜杰日达的旁边并面带讥笑地看着她等着。他没有等完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牛奶,用牙咬掉一个角并开始喝起来,把头仰得牛奶都滴到了报纸上。喝完后,他把盒子丢到了角落里。希洛特金娜问也不问就从他胸前的兜里拔出了钢笔,小小地写下“出版”,签了名,然后看了看工长,写上了时间:零点三十分,这是按工作计划的规定,尽管已经零点四十五分了。她把笔塞回到他的兜里并向电梯跑去。当两扇门砰的一声合上后,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安静,因为可以重新干自己的事。谢天谢地,受完折磨了!

伊弗列夫不在。希洛特金娜锁上了办公室,把钥匙藏在安娜·谢苗诺芙娜的桌子里,顺着楼梯走了下去。特派记者的房间也关着。娜佳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这正是她预料到的,她披上了短皮大衣,搽了粉并涂了点口红,她几乎从来没这样做过,尽管随身带着法国扑粉和口红。等着她的是外派车——编辑部送员工回家的末班车。钻进暖和的汽车坐在司机旁边后,希洛特金娜看到了维切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他坐在林荫道潮湿的长凳上,在一棵弯曲的老枫树下,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昏暗的灯照亮了他。衣领竖着,姿势也是老太婆式的——把手塞进了袖子里。真可怜,他等得完全冻坏了。司机从方向盘上抬起了头,一只手伸向了钥匙,另一只手揉着眼睛。

“我不坐车了,”希洛特金娜突然说道,“我住得离这里不远,我散步走走。”

他掏出了行车报单递给她签字。

希洛特金娜迅速签了字,他自己砰的关上门开走了。她静悄悄地从后面走近了伊弗列夫,为他弄平了衣领,冲他耳朵吹了口气。他没有回身,一只手用力把她搂住了。

“我痛,痛!”她声音嘶哑地说道。“把头都要揪掉了!”

“你住哪里?”斯拉维克问道,拉着她绕过长凳并让她站在自己的两膝之间。

“在老母马林荫道。”

“对不起,这是在哪儿?”

“父亲的一个朋友这样说的。一般地说是斯塔罗科纽舍内胡同……”

“阿尔巴特?一小时我们能走到。”

“我们能走到……可妻子呢?她会担心的……”

“她习惯了……”

伊弗列夫挽起了娜佳的手,然后他们走上了昏暗的大街。为了省电,大部分路灯熄灭了。人行道附近是被烟熏得发黑的雪堆,周围是一大摊水洼。卡车轰轰响着开了过去——夜间在莫斯科市内运输建筑零件。民警巡逻车从一旁开了过去,停了下来。值勤人员怀疑地打量着伊弗列夫和娜佳,但是懒得下车检查证件。

“而我喜欢夜间的莫斯科。”她充满幻想地说道。“夜里没有拥挤,没有排队,没有蛮横无理。我特别喜欢下雪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纯洁。”

“雪像洗衣粉……”

“不!像洁白的床单!……”她转过身冲着他,倒退着走,亲了亲他的脸颊。“知道吗,我总是想,这会儿在双人床上,就像外国电影中一样。床单带碎碎的小花。而早晨你拉开窗帘——窗外是太阳和森林——都覆盖着雪!”

“在主编桌子上更愉快。”

“报社是妓院,你自己说过。”

“你记住了?”

“我记住你说的一切。我今天是这样的幸福!我到底争取到了你。我得到了!”

维切斯拉夫笑了笑,想说点什么,但是改变了主意。

“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敢相信……”她继续说。“你说,我现在是女人了吗?”

“还不是。”

“不是?可我还以为……那什么时候呢?”

“什么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成为女人?”

“我哪里知道?也许,当你不问我的时候。”

“报社是妓院。”娜佳充满幻想地说道。“我们部里有两个社会学家在收集论文资料。昨天其中的一个,当房间里剩下我们两个时,走过来并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娜坚卡,’他说,‘我对您有个请求……’‘请讲。’我说。我把他的手从腰上拿开并把一摞信放上去……‘我请求把反苏内容的信放在一边,这样我们就不必看全部邮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