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5/25页)

小男孩一肚子的委屈在澡塘里折腾了一阵后,身体虚弱极了,关节也痛、头也痛。现在,他已经完全被人们遗忘了,他抽搭着鼻子,在炉子旁边僻静的角落里寻找自己的衣服。他看灯光,灯花也是碎裂的。躺在浴床上的姑娘们,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又安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小男孩太可怜自己了,可怜到他向姑娘们招了招手,已经不再生她们的气了。他不仅没有力量再生气,而且连穿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

邻居家的那位姑娘,还没有领略过女人的烦恼和悲哀,在这个澡塘里顶数她最喜欢恶作剧了。她把小男孩从角落里拖了出来,用手指头把小男孩像豌豆荚一样翘着的小东西拨弄得直响,而且故作惊讶的样子问:“姑娘们,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这里长了个什么?怎么这样有趣呢?!”小男孩的痛苦转眼之间就变换成了乐趣,他已经预感到了开玩笑的快活,于是急忙用仍然有点喑哑的声音说:“这是烟卷头儿!”

“是烟卷头儿吗!”邻居家的姑娘在继续“表演”:“我们这些人也太马虎了,怎么没有发现呢!快来,让我闻一闻这烟是什么味道!小男孩已经彻底忘却了带给他的羞辱,尽全力控制住那差一点儿没有发出来的笑声,用小手遮住眼睛,顺从地挺起了小肚子。

姑娘们把湿乎乎的鼻子埋进他的小肚子下面,痒得他好难受。姑娘们大声打着喷嚏,小男孩简直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小男孩由于发痒和发笑而泪流满面,不住地呻吟,姑娘们还是不停地打喷嚏,并且像打仗一样摇晃着脑袋说:“好一个烟卷头!好好抽!味道真好!”当然,她们也没有忘记应当做的事情,一面笑着,一面给他搔着痒,不知不觉地也给小男孩穿起了裤子、衬衣,最后,像是结束了一场战斗,照着小男孩的屁股拍了一下,把他赶到澡塘的前厅里。

澡塘外面万籁无声,周围的一切善良美好,以至于小男孩不能够马上走出这个菜园。他站在那里,浓郁的空气,田园的风光,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他陶醉了。他恬适地吮吸着这无边的寂静,享受着悄悄运行着的大自然散发出的生命力。

无数个夜晚已然逝去,岁月蹉跎,沧桑历尽,孩提时遭受的羞辱早已淡忘,同现在受到的侮慢和灾难相比较,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令人感到十分可笑了。然而一个个周末澡塘里度过的夜晚却仍然融为一体,存留在记忆之中,仍然如同美妙无比的幻景一般。

……一个小人儿坐在爷爷的膝盖上。爷爷正在用一把旧刀把芜菁甘蓝削成两半,然后用被卷烟熏成褐色的手指把沾在刀刃上滴着鲜汁的甘蓝肉拿下来,放到贪婪地张开的小嘴巴里。小人儿一动舌头一吸气,好吃的东西就钻进了他一鼓一动的小肚子里,凉丝丝地在血管里流动着。“你这个小强盗,好一个大强盗!怎么不嚼一下就咽下去了?!” 爷爷心痛地说,用胡桃样的眼睛斜睨了小家伙,同时加快了削甘蓝的速度,老人家也想自己吃上一片芜菁甘蓝呢。可小孙子一点儿也不让爷爷消闲,他不知疲倦地张着非常好用的小嘴巴,就算是爷爷想要把带着一小片甘蓝肉的小刀往自己胡子跟前递过来,小孙子也会一拱嘴地从刀刃上把甘蓝片叼下来,像小猫一样舔舔嘴,把东西吃到肚子里。“你会让刀碰伤的!”爷爷用刀把儿朝他的前额上敲了—下。接着爷爷吃惊地发现,这颗芜菁甘蓝已经徒有其表了,两半芜菁甘蓝都变成了空壳壳。爷爷把一个空壳套在了孙子的脑袋上,把他从自己的膝盖上推了下来,向菜园里走去,嘴里不住地唠叨着,使劲地摇着头。

小男孩在晒了一天已经发热的门廊厚板上稍坐了一会儿,便把头顶上戴的“法帽”扔掉了。一群小鸡蜂拥而来,继续啄着这个硬壳壳。小男孩把牲口饮水的木槽翻了过来,爬了上去,伸长脖子,从院子里透过栅栏向长满了这种植物的菜园望去。

爷爷一面走一面顺手拨开繁茂的菜叶,他弯着腰在菜畦里行进着,在寻找比较圆的、没有裂纹和秃斑的芜菁甘蓝。“爷——爷——!”小男孩呼唤着,让爷爷知道他在看着爷爷,在等待。爷爷举了举拳头,吓唬了小孙子一下。后来,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理想的芜菁甘蓝,揪着咯吱咯吱响的菜缨子把芜菁甘蓝从松软的土地里往外提,接着又使劲往大腿上一靠,把它拔了出来,他仔细端详着这颗长着肮脏胡须的白脸庞的菜蔬,看一看有没有虫蛀的洞和其他毛病。小男孩不耐烦地踢蹬着两条小腿,喊叫着:“爷爷,快一点嘛!”爷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召唤,在已经长得严丝合缝的菜园的垄沟里徐徐走动,就如同是在碧绿色的小河里游荡一样。叶浪在他身后窸窣,像是一条大船开了过 去,留下的是搅起了泡沫的水浪,一条条水纹在远处渐渐消退——菜叶、菜茎、杂草的穗花花序发出阵阵不满的声音,接着一个个又重新挺起腰身起来反抗,为的是牢牢地占据自己在大地上应有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