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子,1946年(第4/5页)


我洗完了手,她还在梳头。“你喜欢这个乐队吗?”

“不错。”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很意外,一个高年级女生,竟然这种时候和我搭讪。

“我不喜欢。简直受不了。不喜欢乐队的时候,我就讨厌跳舞。听听,简直是支离破碎。这样跳舞还不如不跳呢。”

我也梳头,她靠在洗手槽前,看着我。

“我不想跳舞,也不太想待这里。我们出去抽根烟吧。”

“哪里啊?”

“来,我带你去。”

洗手间的尽头有一扇门。门没有锁,通往一间放满了拖把和提桶的储藏室。她让我扶着门,让门开着,洗手间的光能洒进来,然后她摸到了另一扇门的把手。这扇门后抵达的是黑暗。

“不能开灯,会有人看见。”她说,“这是大楼管理员的房间。”我想起来了,运动员总是比其他同学更了解教学楼;他们知道学校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永远从未经许可严禁出入的门出来,浑身漫不经心的大胆气息。“看清楚你在哪里。”她说,“那边顶头有楼梯,上楼梯就是二楼的储藏室。门锁着,不过楼梯和房间中间有一个隔断,所以,要是我们坐在台阶上,就算有人进来了,也看不到我们。”

“不会闻到烟味儿吗?”我说。

“嗯,好吧,活着就有危险。”

楼梯上头有一扇高高的窗户,从窗户里透进来一点点光线。玛丽·福琼的包里有香烟和火柴,我以前没有抽过烟,除了我和朗妮自己卷的烟,用的是从她爸爸那里偷来的纸和烟末,烟卷中间开裂。这种烟好多了。

“我今天晚上来只有一个原因。”玛丽·福琼说,“因为我负责布置会场,所以我想看看,你明白吧,大家都进来以后会场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效果。否则干吗这么麻烦呢?我又不是男生狂。”

借着高高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我看见她细瘦的面孔,轻蔑的表情,脸上有粉刺留下的疤痕,牙齿往前突出,让她看上去像个大人,居高临下。

“大部分女孩都这样。你发现了吗?你完全可以相信,这个学校是男孩狂的姑娘最大的聚集地。”

我感激她对我的关注,她的陪伴,还有她的香烟。我回答说,我也这么想。

“就像今天下午,今天下午我让她们挂铃铛,还有那些破烂,她们就爬上楼梯,和男孩鬼混。她们可不在乎什么布置,不过是借口。她们这辈子的唯一理想就是和男孩鬼混。据我所知,她们就是一群白痴。”

我们聊起了老师,还有学校的其他事儿。她想当体育老师,因此她必须上大学,但是她的父母没有钱送她上大学。她说打算自己打工来解决这个问题,反正她要做一个独立的人。她会到餐厅打工,夏天的时候,她可以干农活儿,比如摘烟叶。听着她说话,我感觉仿佛自己敏感的不快时期已然过去了。她和我一样,我们承受了相同的挫败感。我明白了。只是她精力旺盛,并且尊重自己,她已经开始计划自己要做的事儿。她将来要摘烟叶。

音乐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响了,她们到外头去吃油炸圈饼、喝咖啡,我们待着说话,抽烟。音乐再响起来的时候,玛丽说:“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吗?我们去拿外套,走吧。我们可以到李家小店喝杯热巧克力,舒舒服服地说说话,对吧?”

我们摸索着走过管理员的房间,手里还有烟灰和烟屁股。我们在储藏室停下脚步听,确定卫生间里没有人。我们回到了灯光下,把烟灰扔进马桶。我们只能出去,穿过舞池,才能到大门边的衣帽间。

一首舞曲恰恰开始。“绕到边上走。”玛丽说,“没人会看到我们。”

我跟在她身后,没有看任何人。我也没找朗妮。朗妮也许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总之不会像以前那么好了。她就是玛丽称为“男孩狂”的那种姑娘。

我发现,我不再那么害怕了。现在,我决心再也不管舞会,不等任何人来挑选我,我有自己的计划。我再也不需要微笑,不需要为了好运气打手势。已经没关系了。我要去喝热巧克力,和我的朋友。

有个男孩对我说了句什么,他拦在我面前。我想他大概是说我掉了什么东西,或者我不应该从这条路走,或者是衣帽间锁着之类。我没明白他是请我跳舞,他只好又说了一遍。他是我们班的雷蒙德·波廷,我这辈子都没和他说过话。他以为我答应了,将手放在我的腰上,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开始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