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疗伤药(第5/5页)


星期一早晨,我妈妈坐大巴去了贝尔维利,找到了那家卖酒的商店,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然后,她等车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她没能藏好包里的那瓶酒,她为自己没带个合适的包出来十分生气。她一回来,连午饭也没吃就去了贝里曼先生家。贝里曼先生还没有去厂里。妈妈到了以后,和他们夫妻两人都聊了,给他们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然后贝里曼先生开车送她回家。她和他们说话很坦率,这是她特有的理性,这种印象总是会给以为自己即将应付的是一个当妈的人一个愉快的惊喜。她告诉他们,虽然我在学校的表现不错,实际上却已经大大退步了,或者说是心智失常。我想,关于我的行为分析,对贝里曼太太非常有效,她是儿童指导书的热心读者。当我妈妈举出一个我目前困境的具体事例,讨好地献上马丁·柯林伍德的故事时,她们之间的关系便亲热起来。

几天之内,整个镇子,还有学校,都知道我为了马丁·柯林伍德打算自杀。但是在此之前,全校和全镇就已经知道当贝里曼夫妇星期六晚上回家时,发现我喝醉了,摇摇晃晃,除了衬裙什么也没穿,和三个男孩子待在一个房间里,其中一个是比尔·科林。我妈妈说她带给贝里曼先生的那瓶酒,费用要从我看孩子的收入里扣。但是,我的客户如同上一场四月的雪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要不是七月份的时候,镇上的新邻居们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和左邻右舍八卦一番就要找人看孩子,这钱就付不上了。

我妈妈还说,让我和男孩子出去玩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所以直到十六岁生日以前,不许我再和男孩子们出去玩。事实证明,这不算苛刻,因为在那之前,根本没人约我出去。要是你以为,在贝里曼家的经历让我变成小镇举行的各类娱乐、狂欢活动上大受欢迎的人物,你就大错特错了。它成了我第一段非凡的堕落历史,给我打上了一种特殊的倒霉烙印,仿佛一个姑娘非婚生子,结果生了三胞胎,谁都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了。无论如何,那段时间,在整个中学,我的电话大约是最安静的,声名绝对是最为罪孽深重的。这种情形我一直忍受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十年级的一位胖胖的金发姑娘跟一个已婚男人跑了,两个月之后,在苏圣玛丽城被人发现,过着堕落的生活,但已经不是和与她私奔的那个男人了—这下,大家把我忘光了。

不过这件事的结果之中,有一个是积极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好结果:我彻底克服了马丁·柯林伍德这个挫折。不仅仅是因为马丁立刻当众说,他一直觉得我是个疯子,我还对他失去了骄傲感。早在一个月,一个星期之前,我脆弱的爱慕就该从他那里绕开了。到底是什么把我又重新带回了世界?是我的灾难本身,是可怕的现实,魅惑的现实,是事情发生的方式。我并不喜欢这样,我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姑娘,这种暴露让我感觉非常痛苦。但是,那个周六的事件却迷住了我。感觉仿佛是,我匆匆的一瞥,看见了无耻的,不可思议的,一片片剥落的荒谬。这不是虚构,这是生活的设计偶然完成的作品。我没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当然,那年六月,马丁·柯林伍德考上了大学。他去了城里的一所学校,去上殡仪专业的课程,我想课程大致是这么一个名字。他回来以后,和他叔叔一起做起了丧葬生意。我们住在一个小镇上,彼此的大部分事情都会听说,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面对面碰到过,几年来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远远地瞥到一眼。我参加了他要娶的那个女孩的送礼会,不过,几乎每个人都要参加任何人的送礼会。我想,我是没有真的再见过他,直到我结婚几年后回家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那一次,我看见了他,不太像达西先生,不过在一身黑衣服的衬托之下,还是挺好看。在这种场合,我发现他注视我的表情,几乎是缅怀往事的微笑。我知道他不是想起了我对他的仰慕,就是想起了我那段尘封已久的小小灾难,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回以温和的不解表情。如今我已经成年了,让他挖他自己的灾难去吧。

[1] 原文为法语,尤指中世纪绘画中出现的象征死亡的骷髅带领人们走向坟墓的舞蹈。—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