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兄弟的放牛娃(第4/7页)

汽车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开过去,眼前出现破旧的车、水泵、狗、一个个灰色的谷仓、倒塌的棚屋,还有不再转动的风车。田野里看不见男人,如果男人还下地干活的话。孩子们也在很远的地方,不是沿着干涸的溪流玩去了,就是找黑莓去了。也许他们藏在屋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悄悄地打量我们。因为出汗,车座变得滑溜溜的。我煽动弟弟按喇叭,我自己想这么干,不过不想挨骂。他更清楚怎么脱身。我们玩视觉大发现游戏,但是找不到多少颜色。谷仓、棚屋、房子、厕所都是灰色的,院子和田野都是褐色的,狗则不是褐色的就是黑色的。生锈的汽车上有缤纷的色斑,我费尽全力分辨出了紫色,或许是绿色。我还在门上剥落的油漆上认出了栗色,或者黄色也不一定。识字游戏更好玩,可惜玩不了,弟弟年龄太小,还不会拼写。总之,游戏玩不下去了,因为他宣称我发现的颜色不漂亮,想让自己多来一把。

有一幢屋子的门全是关着的,不过有汽车停在前院里。爸爸敲门,吹口哨,叫道:“嗨,有人吗!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但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座房子没有走廊,光秃秃的。爸爸站在一块倾斜的水泥板上。他转身去谷仓找。谷仓一定是空的,因为隔着谷仓能看到天。终于,他弯下腰,提起行李箱,恰恰就在这时候,楼上的某扇窗户开了,窗台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壶,倾斜,里面的东西泼下来,溅在了外墙上。窗户并不是恰好在爸爸头顶上方,所以大概只有几滴溅到他身上。他提起行李箱,不慌不忙地朝汽车走过来。他没有继续吹口哨。“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我问弟弟。“尿。”他笑了又笑。

开车前,爸爸卷了一根烟,点上。窗户“啪”地关上了,百叶窗也拉上了。我们连一只手或者一张脸也没看见。“尿,尿,”弟弟欣喜若狂地唱,“有人泼尿下来了!”“别告诉你妈妈。”爸爸说,“她不喜欢这种玩笑。”“你会在你的歌里唱吗?”弟弟很好奇。爸爸说不会,不过他会想想怎么编进歌里去。

隔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我们没有朝任何一条小路拐弯,看起来也不像要回家。“这是去森夏恩的路吗?”我问爸爸,他回答道:“嗯,不是。”“那我们还在你负责的地盘吗?”他摇头。“我们在开快车。”弟弟欣喜地说。这会儿,我们的车在一个个干巴巴的泥坑上弹来弹去,行李箱里的瓶瓶罐罐撞来撞去,发出欢快的叮当声。

另外一条小路上,一座也没有刷过油漆的房子,在太阳的暴晒之下变成了银色。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地盘。”

“确实不是。”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

屋子前,洗干净的衣服晒在草坪上,一个矮小结实的女人正在收衣服。我们的车停下来时,她目光严峻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弯腰又捡了两条浴巾,塞在她胳膊下的篮子里,才朝我们走过来。她用一种平淡的声音问:“你们迷路了?”既谈不上欢迎,算也不上不友好。

我爸爸慢慢地下了车,说:“我猜没有吧,我是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

“乔治·高里才是我们这里的沃克兄弟公司推销员。”这个女人说,“他刚来过,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哦,我的上帝,”她急促地说,“是你。”

“没错。直到上次照镜子的时候,我还是我。”爸爸回答道。女人把她面前的浴巾全捡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浴巾抵住她的胃,好像胃疼似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你还告诉我你是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

爸爸谦卑地回答说:“要是你希望见的是乔治·高里,我很抱歉打扰了你。”

“看看我,我刚准备收拾鸡舍,你大概以为我是找借口,不过是真的。我不是每天都打扮成这样的。”她戴了一顶农民的草帽,阳光穿过草帽,针针点点地落在她脸上。她穿了一件肥大的工作服,衣服上到处都是污渍,脚上是跑鞋。“车里是谁,是你的孩子吗?”

“嗯,我希望,也相信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爸爸回答,告诉她我们的名字和年龄,“来吧,你们出来吧。这位是诺拉·克罗宁小姐。诺拉,你最好告诉我,你依然单身吗,还是丈夫这会儿正躲在柴房里?”

“要是我有丈夫的话,也不至于把他藏在那儿,本。”她说,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她的笑显得有些生硬,似乎生气了。“我穿得像个流浪者,你大概觉得我不体面吧。”她说,“来吧,躲躲太阳,进屋去。屋里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