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流油(第3/13页)

卡琳只得走进卧室,拍着罗斯玛丽的背,罗斯玛丽也说她很抱歉。

“德里克在做什么?”她问。

“坐在厨房里。”卡琳说。她不想说“在看稿子”。

“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我应该进来劝劝你。”

“哎哟,卡琳,我真丢人呀。”

是什么引起这场争吵?罗斯玛丽平静下来,梳洗之后,总是解释道,是因为工作,他们对工作的分歧。“那你为什么不停止帮他写书呢?”卡琳说,“你有那么多自己的事要做。”罗斯玛丽负责编辑手稿—她与德里克因此相识。不是说他把著作交到她的出版商老板手里—他还没进展到那一步—而是因为她认识他的一个朋友,那人说:“我认识一个女人,她没准能帮你。”很快罗斯玛丽就搬到乡间,搬进离他住所不远的拖车,好住得离他近些,方便干这份工作。起初她还保留着多伦多的公寓,后来干脆放弃了它,因为在车里住得越来越长。她还有别的工作,但不多,她设法将每周一天在多伦多的工作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上六点出发过去,晚上十一点之后才回来。

“这书是讲什么的?”特德问过卡琳。

卡琳说:“是关于探险者拉·萨勒[2]和印第安人的。”

“这个人是个历史学者吗?他在大学教书吗?”

卡琳不清楚。德里克干过不少工作—他当过摄影师。他在一个矿区干过勘测员。不过说到教书,她印象里教的是高中吧。安称他的工作为“体制外的”。

特德本人在大学教书。是个经济学者。

当然,她不曾对特德或格蕾丝提及罗斯玛丽的悲伤,它显然由对这著作的异议导致。罗斯玛丽做了自我批评。她解释说,是因为压力的缘故。有时她说是因为更年期的缘故。卡琳听到她对德里克说:“原谅我。”德里克回答:“没什么要原谅的。”一种平静的满意腔调。

罗斯玛丽扭头出了房间。他们没听到她再度开始抽泣的声音,不过他们一直等着。德里克深深看进卡琳的双眼—他做出一副苦恼、困惑的滑稽表情。

我这回又干什么啦?

“她非常敏感。”卡琳说。她声音里满是羞耻。是因为罗斯玛丽的表现吗?或者是因为德里克似乎允许她—卡琳—共享某种远远凌驾于此刻之上的满足感和轻蔑感。也因为她情不自禁感到受宠若惊。

有时她会干脆出门。她会沿街走去看看安,安看到她来总是很开心。她从不问卡琳为什么,不过要是卡琳说,“他们愚蠢地干架了”,或者—之后,等他们找到那个专用词之后—“他们又遇上他们那种‘风暴’了”,安从不显得吃惊或不乐。“德里克非常挑剔的”,她会说,或者“好吧,希望他们能处理好”。不过要是卡琳想进一步,提到“罗斯玛丽在哭”,安就会说,“我觉得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谈论,你说呢?”

不过,有的事她还是愿意听的,尽管有时带着一种含蓄的微笑表情。安是一个甜美、圆润的女人,浅灰色头发松松地耷拉在肩头,蓄着刘海。她说话时常眨眼,而且不怎么看人的眼睛(罗斯玛丽说这是神经质的表现)。此外,她的嘴唇—安的嘴唇—那么薄,她微笑时,它们几乎都看不到了。她微笑时总抿着嘴,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你知道罗斯玛丽是怎么遇见特德的吗?”卡琳说。“是在雨中的公共汽车站,她正在涂口红。”然后她不得不倒回去,解释说罗斯玛丽之所以要在公共汽车站涂口红,是因为她父母不知道她在用这个—口红是他们的宗教禁止的,就像电影、高跟鞋、跳舞、糖、咖啡、酒精和香烟一样,是不言自明的禁品。罗斯玛丽当时上大一,不愿显得与众不同。特德是个助教。

“不过他们已经知道彼此是谁了。”卡琳说,她解释道,他们住同一条街。特德住在富人区最大的一幢房子的门房里,他爸是司机兼花匠,他妈是管家,罗斯玛丽住在街对面普通富裕人家的房子里(尽管她父母在家里过的根本谈不上是普通富裕人家的生活,他们不玩牌,从不参加晚会或外出旅行,而且不知为啥总是用冰盒而不用冰箱,直到制冰公司停止营业为止)。

特德有辆一百美元买的车,出于对罗斯玛丽的同情,他在雨中让她搭了车。

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卡琳记得爸妈讲它时的样子,他们笑着,驾轻就熟地彼此插嘴。特德总会提到车的价格、牌子和年份(斯蒂贝克[3],1947年),罗斯玛丽会强调副驾驶位的门打不开,特德不得不钻出来让她从驾驶座爬进去。然后他会说发展到带她去看她的第一场电影之神速—就在当天下午—电影名叫《热情如火》[4],之后他带着满脸唇膏印子走进光天化日之中,因为不管别的女孩们都是怎么处理口红的,用纸吸干也罢,用粉扑在上面或者用别的办法也罢,罗斯玛丽都一无所知。“她非常火热啊。”他总这么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