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流油(第2/13页)

“一扫空啦。”罗斯玛丽说。她把车停在仍没关门的甜甜圈小店的停车场,小店位于公路穿过的第一个镇子的边缘。

“喝点救命的咖啡吧。”她说。

通常,他们停在这里的时候,卡琳和德里克都留在车里。他不喝这种咖啡。“你妈就好这种地方,因为糟糕的童年的缘故。”他说。他不是指罗斯玛丽被带到过这类地方,而是指她过去被禁止进入这些地方,就像她被禁止吃任何油炸或者高糖食品,只允许吃一种蔬菜和稀粥做成的健康饮食一样。不是因为她父母没钱—他们很有钱—而是因为他们是超前于时代的健康饮食狂。德里克与罗斯玛丽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与,比如说吧,卡琳的爸爸特德相比的话—但他比特德更喜欢谈及她早年的生活,还不时透露点细节,比如每周固定的灌肠仪式等等,这些罗斯玛丽自己可不愿多提。

上学的时候,与特德和格蕾丝同住的时候,卡琳是万万不可能被带到这种充满可怕的焦糖、油腻、香烟和烂咖啡味儿的地方的。不过罗斯玛丽的眼睛快乐地扫视着各种填了奶油(“奶油”是用法语拼的)和果酱馅、有奶油糖和巧克力糖霜的面包圈,油炸煎饼和小饼,以及软糖、带馅羊角面包和怪物饼干。除了或许是怕发胖,她看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否定这些食物,而且她无法相信这样的食品居然不是人见人爱。

柜台前—根据指示牌,你坐在这里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分钟—坐了两个巨肥的女人,顶着巨大拳曲的发型,她们当中坐着一个瘦瘦的男人,看着像小男孩,实则满面皱纹,他快速说着,似乎在给她们讲笑话。两个女人晃着脑袋笑着,罗斯玛丽挑拣杏仁羊角面包时,他冲卡琳猥亵阴险地眨眨眼。这让她想起自己还涂着口红。“难以抗拒吧,嗯?”他对罗斯玛丽说,她笑了,觉得这是一种乡下人的友善。

“从来就做不到啊。”她回答。“你确定吗?”她问卡琳。“什么都不要?”

“小姑娘也怕发胖吗?”满脸皱纹的男人问。

镇子再往北,就没什么车了。空气凉爽了点,感觉湿漉漉的。有些地方青蛙的声音那么大,几乎盖过汽车的噪音。两车道的公路绕过一个个黑糊糊的常青藤灌木台子,以及色泽比较柔和的一小片一小片点缀着刺柏丛的空地,那都是快要退化为灌木林的废弃农场。车子一拐,车灯照上第一堆岩石,有的石头发出粉色和灰色的光芒,另一些是干血般的红色。很快,这样的石头堆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有几处,石头不是乱糟糟堆在一起,而是仿佛被刻意摆成了厚薄不一的许多层,呈灰色或绿白色。卡琳记得它们是石灰石。石灰石基岩与前寒武纪地盾的岩石在这一带轮番出现。告诉她这些的是德里克。德里克说过,他真希望自己是个地质学者,他热爱岩石。不过他不乐意为矿产公司挣钱。再说历史也让他着迷—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组合。历史是针对宅人的,地质学是针对户外人士的,他解释道,脸上一本正经的,让她意识到他是在拿他自己开玩笑。

卡琳此刻希望摆脱的—她但愿能够随着午夜的气流直接流泻到窗外的—是想吐的感觉和优越感。因为杏仁羊角面包、罗斯玛丽正几乎偷偷摸摸地一口一口呷个没完的烂咖啡、柜台边的男人,甚至还有罗斯玛丽嬉皮士风格的装嫩裙子和乱糟糟的大团头发。此外她也希望能驱走对德里克的想念,这种内心空荡荡、越来越绝望的感觉。她大声说:“我真高兴,我真高兴他走了。”

罗斯玛丽说:“你确定?”

“你会快乐得多嘛。”卡琳说。

“不错,”罗斯玛丽说,“我正在找回自尊。你知道,除非你正在寻回自己的自尊,否则你是不可能知道曾经怎样地失去它,又是多么想念它的。我想,你我准能过个真正不错的夏天。我们甚至可以做一些短途旅行呢。我不介意开车去一些不那么可怕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到德里克带你去过的丛林徒步旅行。我乐意做那个。”

卡琳说:“好呀。”尽管她根本不确定,在没有德里克的情况下,她们不会迷路。她并非真的在考虑徒步旅行的问题,而是回忆着去年夏天的一幕。罗斯玛丽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抽泣着,把被角和枕头尖儿塞进嘴里,悲痛愤怒地咬着,德里克坐在他们的工作桌边,读一页手稿。“你能做点什么让你妈妈安静下来吗?”他问。

卡琳说:“她想要的是你。”

“她像这样的时候,我没法应付哟。”德里克说。他放下看完的纸,拿起另一页。换页时他看着卡琳,一脸耐心到头的怪相。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苍老而憔悴。他说:“我受不了啦。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