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第12/18页)

戴恩的爸爸之后在人行道上跟她开玩笑。“你喜欢和那一头的人为伍吗?”

“那扇门比较近嘛。”紫罗兰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什么这一头那一头的。我想有人口袋里装了根掐灭的雪茄。”

戴恩真希望紫罗兰没那样做。不是说他指望紫罗兰和他爸爸之间能发生什么严肃的事情—比如说结婚。他没法想象那个。他只是希望他们站在同一边,也就是和他站在一边。

六月的一个下午,戴恩考完试,去紫罗兰的公寓取一本落下的书。他得到允许,可以在她上班时到公寓学习。他喜欢打开法式窗,放进刚刚摆脱了积雪的乡村气息,这片土地现在遍布着水量充沛的小溪、有裂隙的沼泽、冒出嫩芽的柳树和热气腾腾的犁沟。尘土也会跟着进来,不过他总是想,他可以在她回家之前打扫干净。他在浅色、明亮的起居室里踱来踱去,默记着大块大块的知识,感觉好极了。屋里每样东西都与他正在学习的内容发生一点关联。其中有一张深色的图画,画着一个死去的国王和几位高贵的女士,他背诗时总盯着它看。那几位女士不知怎的让他想到紫罗兰。

他不知道紫罗兰在不在家,因为她每周下午休息的日子都不同。不过他上楼时听到了她的声音。

“是我。”他招呼道,等着她从厨房出来,问他考试的情况。

可她没有,而是嚷嚷着回答道:“戴恩!戴恩,真没想到你会来!过来跟我们一起喝咖啡吧!”

她把他介绍给厨房里的两个人,一个男人及他的妻子。泰比特夫妇。男人站在厨房台子前,女人坐在早餐桌边。戴恩见过这个男人。维克·泰比特,是个保险推销员。据说曾是职业垒球手,不过是在很久之前。他身材匀称、个头不高、彬彬有礼,总是衣冠楚楚的,像老练的运动员一样有种谦逊自信的气质。

紫罗兰没问戴恩考试的情况,而是一心继续忙着做咖啡。她先是取出早餐杯,又否定了它们,换上她的高级瓷器。她在早餐桌上铺了块台布,上面有一块淡淡的熨斗烫痕。

“哎哟,我好丢人哦。”紫罗兰笑道。

维克·泰比特也笑了。“确实,确实!”他说。

紫罗兰神经兮兮的笑,以及对戴恩的忽视,都让戴恩闷闷不乐。她在镇上待了好多年了,样子变化很大,可他好像突然才注意到。她头发不再盘成发髻,现在是一头剪得短短的鬈发,也不复原先那种深棕色,如今的发色更深沉、更黯淡,像巧克力软糖。她的红色唇膏太浓太艳,皮肤也粗糙了许多。此外,她还胖了不少,尤其是臀部周围。和谐的体型已经遭到破坏—简直像是在裙子下塞了圈笼子或垫子似的。

维克·泰比特一等咖啡倒好就宣布,他要端着杯子去院子里,看看新种的玫瑰灌木怎样了。

“哦,我想它们长了一种虫子!”紫罗兰说,好像这事让她兴高采烈,“恐怕是这样,维克!”

自始至终,做妻子的一直在说话,她持续不断地讲着,几乎没注意到丈夫已经出去。她跟紫罗兰,甚至跟戴恩说着话,不过她其实只是在对空气发言。她谈论与医生的约见,与按摩师的约见。她说她得了头痛的毛病,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夹住了太阳穴似的。她的脖子一侧也有另一种剧痛,好像有千百根针扎进肉里。她一刻不停地说啊说啊,就像安装在早餐区角落的一台无助的小型讲话机,悲哀的大眼睛一旦盯住你,顿时变得黯然无神。

这正是紫罗兰最擅长模仿的一种人,一种谈话。

而现在,紫罗兰正敷衍着。她在倾听,或者假装在倾听这个女人,带着一种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也不需要的关注。这是因为做丈夫的出去了吗?紫罗兰因为他对妻子的粗鲁感到不安吗?她确实不时朝后院瞥去。

“我得去听听维克对那虫子的看法。”说着她跳了起来,脚步笨重慌乱地沿后院楼梯跑下去。

“他们在乎的只有他们的钱。”做妻子的说着。

戴恩站起来再倒一点咖啡。他站在炉子前,询问似的冲说话的人举举咖啡壶。

“我已经喝太多啦,”她说,“我胃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疤痕组织。”

戴恩朝下看着她的丈夫和紫罗兰,他们正肩并肩站在新种的玫瑰灌木前。毫无疑问,他们在讨论玫瑰、虫子、杀虫剂和枯萎病。不曾发生什么像摸摸捏捏这样低俗的事。维克端着咖啡杯,小心地用脚尖掀起一片叶子,然后是另一片。紫罗兰的目光顺从地挪向他锃亮的皮鞋托起的树叶。

要说戴恩那会儿就看懂了什么,这并非事实。不过他忘掉了正在说话的女人和手中的咖啡壶。他感觉到有一个秘密,一种他人的亲密气息。某种他不想知道,但又不得不知道的东西。